[集锦：程前，电视节目主持人，电影艺术家程之之子，本名程鹏，出生15天，从上海抱来北京由程之兄嫂养育。少时艰窘，勤奋好学。双父双母，极尽孝道。在九江工厂作过工人，抡过大锤，参加过话剧团，后被广州公安局调任公安电视节目主持人，旋入广东电视台，后调中央电视台作主持人，数年后离去。广泛涉足歌唱及电视剧角色。］程前应该是出镜率和收视率最高的一位演艺人士。最近一两年沸沸扬扬地在《欢乐大本营》搞什么超级模仿秀，获得了不少喧闹与掌声。此君还致力显示多方位才能，又是唱歌又是出演电视连续剧，但剧幕拉开，观众一看，往往只记起那个主持人程前而忘了剧中谁人，也许是主持人形象深入人心，也许是演员没有进入角色，看样子此君真是本性难移，--千人一面，还是程前。正好程前的自传以《本色》命名，真是文如其人，书如其人，名如其人，本色难改。

　　我们对程前解剖和评判有着不同于他人的出发点：一个人是否一定要表现为"全才"、作全景式的表演才算成功；还有，超级的模仿是怎样用软刀子无情地阉割和扼杀青年人的创造才能。

　　动荡年代少年知愁

　　当然，我们无意抹杀程前的艺术才能和成绩。尤其是其出身、磨难和奋斗，有许多令人感慨叹惋之处。知愁少年流浪生涯程前小名"久儿"，他的人生经历真的似乎和"九"有不解之缘，程前说，"许多年后我常常回忆起一种饶有趣味的巧合：我的父亲在他那一辈里排行第九，我们一家人来到九江，又住进了九单元，后来我调进广州市公安局，第一间宿舍在教育路九十九号，我说不清这是宿命呢还是偶然。反正我此生中许多的幸运和不幸都与中国人这个至高的数字有关。我喜欢中国人永不饱和的这种含蓄，我也喜欢九九归一这个成语。"［点评：茫茫世间，常有巧合，想来想去，没有什么。虽有趣味，毕竟巧合。比如，我本人常与四这个数字有关，学号4号，住四楼，电话号码到哪儿都有4，如2704，1640；车号是6454，有人按发音解释为死，有人按音符解释为"发"，是死是发，管它呢！反正我最讨厌在8那个数字上找吉利，或许可以想象为两个上吊的索套，有意躲着那个发字！］程前随父母下放到江西九江，在寒冷和阴霾中度过了没有暖气、没有暖气片味道的冬天。

　　[程前一直念念不忘北京故居那暖气片的气味，而别人都笑他说暖气片是没有气味的。其实真的，只要你对生活体会细微，倾注真情，确实可以闻见那暖气片的气味，那气味混沌而温馨，尤其是蒸腾着一股阳刚热气，这种气味，在暖气初来时和空旷房间里感受得最为明显。]那是高天滚滚寒流急的时代。政治上和心理上的严寒比天气更甚，九岁的程前"少年早知愁滋味"，甚至几次企图自杀。

　　［点评：古今有自杀倾向者，不是无能就是天才，程前显然不是前者，所幸没有来真的。］程前的父母实际是养父母，生父程之称为"三爸"，生父和养父约定，待孩子三十而立之年再告诉真情。聪明的程前早就感到身世的秘密，但他对和自己患难与共的父母感情笃深。

　　在父母都被揪出来批斗的日子，少年程前要自己去十几里外的粮店买粮。在雨雪非菲中摇晃着瘦弱的身影；

　　粮食买回来仍旧食不果腹。那年月，最大的奢望是吃肉，而过年的肉票只能买到一个大一点的猪头。

　　爸爸病重手术，小程前自己烧了鸡汤送去，妈妈说，"傻孩子，你爸爸刚刚手术，哪里吃得下去呀？"爸爸说，"好孩子，鸡汤非常好，爸一定喝你做的鸡汤；"正在长身体的时候，爸妈再苦也要保证儿子早晨吃一个馒头，夹上一分钱买的四分之一块酱豆腐，那香味吃一口可以回味半天。

　　程前的回忆说得对："苦难是一种教育。"但苦难更能够熔铸人间真情。

　　［点评：人间的真情，都是艰难铸成，古今中外，无一例外。王侯官宦之家最无真情而常常骨肉相残，原由就是养尊处优不知艰难。］

　　艺术新芽青春萌动

　　在九江，程前开始了求知与寻找自我的萌动。"我拼命要寻找更多的内容，来填补这些空洞而苍凉的青春岁月。因为爸和三爸都喜欢唱戏，这种爱好也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了我，从高中时代我就迷上了拉京胡，我喜欢抖圆了弓子，听一些崎岖复杂的音符从上面纷纷坠落，那种感觉真是美极了。"而更多的时候，程前一个人在家里大段大段地朗诵台词，在别人的故事中来体味着自己的悲欢，在别人的名字中流着自己的眼泪。程前最痴情的是印度电影《流浪者》拉兹的自白："我小的时候也和别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生活，我的母亲也和别的母亲一样，希望孩子长大后和他的父亲一样，当个法官……"声音一会儿抑扬顿挫，一会儿又是咆哮如雷。

　　［点评：程前已经自觉地进入艺术道路的准备。这种愿望从何发端，一是家庭环境的耳濡目染，二是不安现状，寻求精神寄托。］从事演艺术，对程前说来不仅仅是一种职业，"而是生命中的一种需求，一个支点"，逆境中萌生的追求更炽烈，执著，程前牢记一句诗叫做："黑暗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程前开始推销自己，但热烈的寻求、冲撞没有多少效果，"为了这个支点，我四五年间跑遍了长江沿线，黄石、武汉、南京、马鞍山、杭州、无锡、上海、常州、苏州……这些城市中稍有可能的文艺团体我都去敲过门，可是连萧山的有线广播站都不要我。"［点评：用才诸方，自荐最难。识人才于未显，拔而用之，是最有远见者；但多数是显而后用。程前当时未显过人之处，受冷落不足为奇。］1982年，程前报考上海戏剧学院落榜，细心的三爸觉察到儿子那忧郁的眼神，当时上影正拍《好事多磨》，程之为儿子找了导演宋崇，要了一个小角色--两个镜头，一句挺有份量的台词，就是在戏中拍着郭凯敏的肩膀说："放着那么多的干部子弟不找，偏偏爱上个农村小妞！"少见多怪是普通百姓的习性。一句台词，使得程前在所在工厂名声大噪：程前拍电影啦！

　　是三爸程之引导程前最早尝试艺术表演，也为儿子艺术生涯开辟一条捷径与通途-毕竟程之有相当的影响力。

　　［点评：知子莫如父，举贤不避亲。此是从艺，不是举官，应当允许；举官者别论。］不久，通过前辈引荐，程前借调到九江话剧团。凭程前的自身条件、奋斗精神和前辈提携，很快在九江话剧团站稳脚跟并鹤立鸡群。［点评：人生办事，只有关系没有才能不成，只有才能没有关系也不行。关系加才能，办事容易通。有点庸俗，但很实用。］珠江电影制片厂演员剧团团长让三爸转告程前：如果不忙的话，可来广州玩玩，珠影正在物色一些新人，信纸的右下角还盖了公章。由此程前南下广州，接收珠影的考试，-身材高挑，英俊潇洒，经历过角色磨练的脸平易又生动，好像一枚没有成熟、青楞楞的青果，毛毛茸茸，生机勃勃，考场的老师、老艺术家张良、陶金都用喜欢和宽和的目光打量程前。唱歌，小品，问答……程前被推荐到广州市公安局，主持法制办公室新办的电视节目。［点评：演员没选中，作了主持人，不得已而求其次，而其次往往比首选更好-如同考大学，第一志愿常常不如后序志愿。后来实践证明：程前的节目主持就是比演戏精彩。］

　　崭露头角乘势而上

　　法制节目崭露头角，广东电视台对程前产生兴趣.经过一番交涉，程前成了广东电视的的主持人。

　　广东开放的环境给程前很大的发挥空间，程前很快在广东电视台站稳脚跟。

　　程前把在九江的父母接来广州，于是出现使人感动亲情场面，与父母同居一室，继续享受父母宠爱、呵护，程前满怀深情地写道，"对爸妈来说，孩子是珍珠，而他们俩就是两爿坚硬固的贝壳，他们情愿用自己的躯体抵挡着粗糙的沙粒，合力推开苦涩的海水。为自己的孩子撑出一块明净光滑的地方，用自己的心血凝聚出孩子的光华，眼看着珍珠破壳而出，跳跃到海面之上，而他们依然无怨无悔。"入夜，他们会聊天许久，屋子里安静下来后，"我在黑暗中聆听着父母匀净的呼吸。一粗一细，近在耳畔，小闹钟滴滴达达走着一成不变的节奏，稳健沉实，我翻身的时候，这些个动静在悠闲时分融汇成一种平凡的温情，这张简陋的小床像一个摇篮，在父母的呼吸声中，我心满意足地睡去，再不会从命中哭醒"。

　　后来，当其父亲病危的日日夜夜，程前侍候病榻不肯远离，每天都为父亲擦洗身子，甚至，程前为减轻父亲痛苦代替护士为父亲吸痰血，已不能言的父亲用笔写下心中的话："久儿给我吸的最舒服，直到老人去世"。［点评：多么深挚的爱，朴素的情，令人羡慕，十分难得。］

　　电视主持名列前茅

　　1988年秋天，广电部通知，中央电视台要举办全国电视转业主持人大赛，程前是广东台推荐的人选之一。具有深厚艺术素养的父亲为儿子设计了节目：一段歌，一段魔术，一段配乐诗朗诵。

　　又到北京，又闻见了那独特的暖气片干爽的气味。程前相当投入，竞技状态良好，似乎回到自己的家.记者赛前采访，尚属默默无闻的程前口出狂言，"我想我能入选十佳，如果比赛公正的话，我想我能进前五名。"那时，参赛的鞠萍、余声等人已经很有名气，而新闻界和演艺界没有什么人知道程前。程前回忆当时场景说，"经历了那么多年的压抑和困顿，我血液里的犟傲居然还没泯灭。一旦透过气来，那种本质中的自信马上就恢复过来，这种自信照亮我的天空。"［点评：人到赛场，三分实力，七分状态。放松自信，就能超常发挥，若患得患失，精神紧张，就会一塌糊涂，面目全非。有人考试时非常镇静甚至超水平发挥，也是了不起的本事，所谓"每临大事有静气"是也。］宣布十佳主持人名单的时刻来临，前三名是"鞠萍、余声、陈光，"短暂的顿挫之后，"第四名--程前！"一炮打响，一夜成名，源于磨难，源于积累，源于追求，得益父亲的帮助，也有赖于适宜的环境。

　　正大综艺急流勇退

　　"十佳"是颇具份量的敲门砖。不久，程前被借调中央电视台，主持"天涯共此时"节目，接着又和王雪莼接替赵忠祥、杨澜，成为《正大综艺》的主持人。年轻的程前与持重的赵忠祥相比明显是另一种风格，他的那急切切的"快速抢答"很快为大众接受。令一些观众不解的是，1994年3月至1997年7月，在中央电视台工作一千多天之后，程前决定离开这个使他成名的地方。

　　程前承认，刚刚产生向镜头告别念头的那一刹那，连自己都不能接受，"我一次又一次侥幸的设想过，凭我现在的情况，再撑个三年五载应该是可以的。四十岁对于男主持人来说也还不算是个大限，可是在以后的三年五载中，我真的还能像1988年那样信心十足吗？我回答不了自己。""我不讳言我的畏惧。我畏惧我自己会日渐进入一种职业化的机械忙碌。在不知不觉中透支成一个空洞的人，年复一年地停顿在青春派偶像的定位上。丧失了对于自我发展的清醒把握，还茫然地挥动者话筒；我也畏惧在一片赞扬声中，我会悄悄远离了九江小镇上孕育出的质朴生命，满足于浮躁的奔波，频繁的出场亮相。把主持人这个富于创造力和激情的工作变成嚼口香糖一样的重复性劳动，……我畏惧我不再有清醒的意识，知道人必先有所不为才能有所为。离开央视，目标何方？是要充电更新，还是在另一舞台发挥潜能，重塑辉煌？不清楚。作为中华工商联合会摄制组主持人，程前新的南非之行的依然是原来公干，只不过更换家门罢了。

　　除了继续作主持人以外，程前走上电视剧，出现在《南方有嘉木》、《扬州八怪》等戏中，使人们又看到一个大辫子程前。［旁白：中国电视剧古装戏盛行，大辫子占据主要舞台，程前亦未能免其俗；亏了中国国粹资源丰厚，要是美国人，就无戏可演了，哈哈！］客观地说，程前角色不少，缺少创造，郭沫若等形象也没有出彩；程前又想尝试歌星，虽有磁带，却没有打响。难道又是"程郎才尽"了吗？

　　超级模仿艺术歧途

　　不得已而求其次，人们又看到程前在北京有线台的欢乐大本营亮相招摇。程前老了，年届不惑，但却作天真浪漫状，同明星们玩"顶气球"、喷雾水、锤脑门儿、"过家家儿"那样浅薄低级的游戏，弄些和艺术毫不相干的噱头。是的，明星的洋相会博得某些人的一笑，但已去"艺术"二字十万八千里之遥。难怪有些歌手对此不屑一顾。

　　［点评：如此欢乐的品位，与中央台的"天涯共此时"和"正大综艺"相比，已有天壤之别。］如果说和艺术沾边，那就是"超级模仿秀"了。

　　据统计，"欢乐总动员"全国有100多家电视台转播。在北京地区收视率，曾一度超过央视"焦点访谈"和"今日话题"。超级模仿者出台引人注目。赞扬者说：明星引力和平民视角给观众带来愉悦，又给有才艺的年轻人一个自我展示的舞台，人们看到了内蒙骑士红权那样有个性和魅力的一批年轻人；又听说，不少影视公司、广告公司争相和模仿获胜者签约，小"葛优"已经签了五年的演出代理合同，开始挣钱了。

　　然而，你在为超级模仿秀鼓掌的时候，想到过它的负面影响吗？

　　诚然，人类的一切知识、技能传授都自模仿始，但人们不应陶醉于模仿之中，模仿是为了创造和超越。

　　程前的模仿秀怎么样呢？

　　总体说，程前们主要取向是模仿港台，虽然时有大陆歌手点缀，但尊为楷模、顶礼膜拜的还是港台明星。人们不全然否定港台歌手，但港台那种无病呻吟、个人中心、自我表现决不应该是中国歌事的主调、主角和主流。

　　第二，超级模仿实际上压抑甚至扼杀创造才能。实话说，某些模仿者的实力和天分，决不亚于甚至超过被模仿的某些港台明星，如蒙族小伙子红权的气质和实力就在赵传之上。又如，比刘德华那沙哑嗓高明的人成千上万。为什么非要这些有才华、有实力者模仿、尾随别人，甚至模仿人家的缺点。为什么不能闯出适合自己的道路、堂堂正正地成为自己那颗星？"超级模仿秀"的创意和主持们要年轻人削足适履、声音姿态相象还不算，甚至还要模仿者长得也要酷似明星，这非但荒谬，而且是可恨了。

　　有出息的追求应当是：我要发展自己，展现自己，突出自己，有别他人。尽管我不完美，但我宁愿是我自己，而不是别人。我梳妆打扮不是为了和别人相似而是使自己更美!如此持之以恒，就会形成自己的风格，卓然于世。

　　清朝大学问家纪晓岚有苏东坡之风，只是不善饮酒。"先师孙端人先生病其不能饮"颇为遗憾。纪晓岚的回答是：东坡长处，学之可也；何并其短处亦刻画求似乎!(见《阅微草堂笔记》卷29).也许，成功的模仿者可以得志一夕，博得廉价的掌声，但其内在孕含的创造力和激情被抹杀了，更大的成就被窒息了。本来可以独立的人成了别人的影子。对于社会的音乐歌坛，对于人才、成功和创造来说，这只能是一种痛苦，一个歧途。

　　艺术上最无出息的便是模仿，当年卓别林参加"模仿卓别林比赛"，使出浑身解数才得了第三名；也许程前本是好意，但事与愿违，种瓜得豆，种豆得瓜，人们本来想要走到一个房间，结果却走到另一个房间。

　　近期，又听到了程前可能回到中央电视台的传闻，又有离开"欢乐总动员"的传闻，不知真假，但愿是假。回头草不好吃呀!何去何从，程前慎之!［总评：演艺世家，默化潜移。坎坷岁月，打牢根基。乘风起飞，戏剧歌曲，多彩生涯，正大综艺。急流知退，大路多岐：模仿太俗，全才不易。酒醒何处，九九归几。］(本文有删节)

　　摘自《点评：二十八个半风云人物成与败》一书，作者李树喜，光明日报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该书由作 家出版社出版。作者信箱为wlsx.m@so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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