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瞬间倒掉的 精神病不是一天炼成的

《父亲》

　　新浪娱乐讯 上周，我朋友圈里的“不开眼之王”诞生了，这项荣誉属于一位喜欢戏剧但不求甚解的、也没工夫求甚解的普通上班族朋友——哥们听名字大概以为是部主旋律正能量戏剧、再看卡司如此强大，遂携夫人又请上双方父母去看了斯特林堡《父亲》。结果，他反而成了人人羡慕的幸运儿、全家的重点保护对象：看看剧中那个上有老下有小的“父亲”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咱可得好好理解爱护咱自家的顶梁柱——之前看他的许多表现，跟“阿道夫上尉”简直一模一样，难不成也是通往精神病之路……

　　而包括本人在内的不少人，虽然没哥们丈母娘那份忧心，却也有着同样理解基础：这出《父亲》没有一句话的字面意思超出九年义务教育的理解范围之外，但都不待看完全场、中场休息一回味，就会发现全是金句（尤其是过去多年一贯金句频出的金星）。

　　说是金句，含金量还是其次，最主要在其杀伤力：句句像马戏团的飞刀，剧场的每个座位仿佛变成靶子，飞刀过后，靶子上准确留出一副人形。但作为活靶子的观众虽然毫发无伤，最后却和台上被穿上束身衣的赵立新一样，根本难以动弹。慑人于无形，这比赵立新穿上的束身衣还高明不知道多少倍。而观众被戏剧这位奶妈掌控、最后也“被精神病”的过程，也如上尉一般完全没有戒备，还是以一个难得的貌似享受心理按摩的舒服状态。

　　既然大家都有病，那就如实反映下自己和别人得病发病的过程和结果给大家看看，就跟给异性大夫展示病患私处一样，没啥不好意思的（斯特林堡在写完《父亲》几年后，也被确诊为精神病，演一部会一门本事的张震也要自愧不如，此处按下不表）。

　　自然主义信徒斯特林堡的门下走狗赵立新，征服有着“诗言志”传统的中国人，过程也绝不乏诗意：典型的北欧极简风格的舞台，先是如上尉潜心研究的地质学中常见的、却击中上尉一家原本看似平静生活的陨石，又从倾斜的房子分裂成拆迁的吊爪、或是亚当夏娃被北欧荒原上最常见的老鹰秃鹫撕啄得七零八落的肋骨架；和传统舞台视觉重心反其道行之，真实的人物于舞台两翼放大，仿佛北欧神话中常见的令先民崇拜的原始灵魂，普通的举手投足，也升级成战神索尔和女武神，和台上男女黑白分明的符号式着装一起，把斯特林堡“婚姻是两性之间战争”的座右铭，映照得如北欧荒原上驱兽火把一样通明和触目惊心。

　　如果评选全剧最美/诱人/不能错过…的桥段，大概有90%的人会投票给上半场结尾时男女主角那段激情戏，在全华班的戏剧舞台上几乎前无古人。把身体用到这个程度令人赞叹，但不必称奇——金星是中国第一代征服国际主流的舞蹈巨星、赵立新出师后的第一个工作也是剧院的形体指导。身体条件出色的中国演员有很多（看表演专业舞蹈和运动员出身的高比例），但能在台上或是镜头前真正把自己扔出去的没几个——殊不知，只有真正舍得把自己身体彻底变成任剧情、继而是戏剧之神摆布的道具，才能摆脱花瓶的境界。

　　演员和剧本之间是“人保戏”还是“戏保人”，这是个鸡生蛋蛋生鸡般的问题。这戏与其说是人戏互保，不如说是“通会之际，人书俱老”——这部自然主义戏剧先驱，恰恰找到了与其说最适合诠释它、不如说是天生就是打通国别和门类的艺术家、也天生就该属于这部属于全人类的戏的两个中国人而已。

　　演出琐碎平静、却炸裂天地的两性战争，既得最会说话、又得充满性魅力—惊艳更惊世骇俗的开场就是个预告。而要命的是，这在中国仿佛又是绝缘的两级：华人演员里“会说话”的，也能兼具性感就难能可贵了，而从“感觉”再升华到魅力，又不知要经历几重天的修炼。能统统满足这些要求，可以说是“你咋不上天呢”——幸亏天上有这二位。

　　在天上，也最接地气，且不说赵立新演得了古人、演得了鲁迅，演纪委书记也是那么回事；而金星不仅有着灵魂在对立的身躯里“战争卧底”近30年的天纵，几乎所有来中国任何城市的世界一流现场，都可在观众席觅得其认真学习的身影。这二位不是明星而是艺术家，没毛病。

　　而作为一头文艺人口的自我修养，这个戏的最大现实意义是，之前觉得没法看的尼采可以重读了——尼采和斯特林堡正是知音；之前觉得难看的伯格曼电影可以重看了，这位童年有着类似的不幸，成年男女关系一样渣的瑞典第一导演，也正是同胞大前辈最忠实的门下走狗。

　　如果打分的话，满分五星可得到四星半，扣掉半星还不是单纯的“应该就是这水平，怕你骄傲”。比起原著，赵版《父亲》的演员表里多了位女仆。12年前赵立新初回国内导演并主演的第一部作品也是这部，女仆角色也是从那儿落地，算是当年照顾观众习惯、对表演和接受难度双双降低的产物之一——如今虽说全剧以女仆和勤务兵甲的激情戏开场就点燃了全场，但也不能不说还是种耍猴敲锣圈场子式的投机取巧。如果有下次，敢舍得这次的完美口碑，直接原教旨版：开头直接“平拉开”、单纯以语言的交锋和个人的魅力层层加码、几位黄金大配也固守于谦式灵魂配角的位置，到最后也能晕出同样效果，六星也给。

　　金姐&赵老大别怕，这么多年过去了，中国观众也成长了，接得住。（黄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