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东:从《归心似箭》开始,后来又看了《骆驼祥子》,当时都感觉你戏已经演得非常出色;但等从去年到今年再看你演的《党员二愣妈》、《日落紫禁城》、《大宅门》和《康熙王朝》之后,马上感觉到你现在的表演和当年已经是完全两回事了。我感觉你这一两年的表演之中,好像渗透进了更大气更深厚的东西,凭我个人的直觉,你这几年内心肯定是有过很苦痛的经历,能不能谈一谈你这几年心态的变化?
斯琴高娃:关键还是得走心,我跟你说我走心走得每部戏拍完都累惨了,就像动手术大伤元气的那种感觉。其实我在生活中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痛苦经历,当然也不能说我一点都没有痛苦。但所谓的痛苦都会变成在演戏里非常有意思的东西,它应当是人活着的一种养分。尤其是对我们这个行当来讲,你越苦、越普通、越不突出,就越好。
表演这事儿,用太明白的道理也真是说不大清楚。我能体会到的东西,全裹在我自己演戏的感觉里去了。可我一直都有一种强烈的表演欲望。除了从小就有这种冲动之外,后来作为演员,恰恰我还挺有运气的,使我能一步一步满足自己演戏的愿望。可在刚开始演戏的时候,表演的道理是什么?不懂,就是喜欢模仿着去表演,那就是我对生活的一种向往。随后才是参加内蒙古歌舞团的十五年,风餐露宿,到处演出。要是当年没有这些生活体验,也就没有后来“二愣妈”的表演,这些也是我十几年以后才意识到的。有很多表演的感觉,其实不知不觉,它就已经在心里形成了,也可以说是一点一点的潜移默化。
何东:你是不是一个感情非常丰富也非常复杂的人?
斯琴高娃:实在是不敢当。但要做好一个演员只有单线条的生活,那确实是很难完成任何角色的。复杂就说明你的长进,丰富说明你还在不断成熟。
何东:我每每看你的表演,都能从你的眼睛里感觉到那么一种深深的忧郁,这种忧郁是从哪儿来的?是什么样的内心经历,形成了你眼睛的这种忧郁?
斯琴高娃:因为我看到人生中许多事情,就常常情不自禁会有一种内心感叹,甚至引起很多触动、共鸣和同情;时间长了可能就慢慢形成了某种忧郁感。如果这种忧郁的东西远离了我,或者我心里真的没了这些,那可能我个人的艺术生命也差不多就该完结了。
我始终绷着演戏的心不敢太撒开了
何东:我曾经听一位女演员谈到,她说你只要半年不演戏,心里就会像憋着一团火一样不舒服?活到这种份儿上,演戏是不是已经成了你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个重要部分?
斯琴高娃:时间长了不演戏,心里是有点憋得慌。但反过来想想,如果能经常停下来,安静安静自己,同时对精神上有个整理、反省,再补充点东西,也是非常有益的。其实半年、甚至八个月时间不上戏的情况都有过。但从来还没闲过一年以上。但我始终老绷着演戏的心,不敢太放松太撒开了。
毕竟我就只能吃这碗饭,就得照这么活下去。我不敢说什么生命组成部分,那样,话就说得太大了。但演每一个角色就像是度过一个人生。
何东:你从小就和文艺沾边,后来是电影和电视剧,这么多年的功底攒下来,你怎么还说自己在表演和艺术上都不够成熟?那么,你认为自己现在在艺术上最缺的是什么?
斯琴高娃:我认为自己最缺的还是一种修养,因为表演艺术本身就没个止境。演一部戏可以算画一个句号,成功也罢,失败也好,它总是会过去的。但艺术修养却根本没有尽头,其中的未知数太多了,影视中有人生、有文学,甚至还包括了科学、心理学,这种综合的东西不是一个演员光靠吃苦耐劳就能够获得的。
何东:你曾经说过:完美只是人们的一种向往,非常理想的东西,其实并不存在,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要说,人生在世,可以尽善,但不能尽美?
斯琴高娃:对。这是我渐渐才体味出来的。其实人都是在一个追寻当中,人生也就是一个过程。因此,别人认为是最满足的时候,我可能认为恰恰相反,甚至会去反省这是不是自己最不该满足的时候。所以,没有所谓的完美,完美永远是人们追寻的东西。也许到我蹬腿的那天都达不到完美。我一直认为:完美只能是人毕生所求的一个过程。
何东:数一数你已经演过的影视剧作品数量,你该算是事业相当成功了,但你为什么在演戏之外,就不会摆谱和显富呢?你是不是从心里,就烦这一套东西?
斯琴高娃:我不烦别人怎么摆。我觉得那也是很自然的。但我对赚钱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往往是我有一碗面吃,就特满足,有一种知足感。我老公曾经和我提到,说有一个法国的艺术家是这么说的:“如果一个艺术家为了赚钱去拍戏,你不是艺术家,但作为一个艺术家你付出劳动,你工作了,你所得的是应该的。”人对钱哪,毛病经常就出在难得知足。
我一直都像在还情还债
何东:现在有的演员去美国待几天,回来就敢放话要到好莱坞去发展,你认为中国演员要在发达国家电影界站住脚,真那么容易吗?
斯琴高娃:我认为一方水土只能养一方人,演员这一行,想干好了在哪儿其实都不易。可你首先得有这个自知之明:作为一个中国演员,你那是到白人堆儿里去抢饭吃呀!所以顶多也就是演个配角。没有人真来捧你的场,你永远只能是作为一种陪衬存在。所以,在国外,我只是家庭主妇,侍候丈夫,尽到应尽的情分和责任。但是拍戏,千万甭想,就算有别人老给我吹这个风,我也一点不做这个梦。干脆老老实实回来演戏,这儿的人多好、多热情、多实诚呀,而且你对他们那么熟悉,干什么都特别得心应手,也特别自在。
何东:你认为“好的家庭主妇”应当是什么样?是不是在表演之余,能“忘我地劳动,忘我地做饭,忘我地为儿女、丈夫、朋友提供帮助”,就可以算是一个称职的“主妇”了?
斯琴高娃:我首先认为演戏必须忘我。平常在生活中,我也经常想不起自己来,我不骗你,这一点都不夸张。对儿女、对父母、对朋友、对丈夫,老是有一种歉意感,所以我呢,一直都像是在还情、还债一样,这样才不负他们对我那么好。
何东:陈亮声在你眼里是一个非常好的丈夫,可你以前却离过婚,那次离异,对你个人的内心伤害很大吗?
斯琴高娃:全都过去了。人心里有一些创伤其实也好,也许都是前世欠的。以前我还很天真地想呢:谁能出国我也肯定不会出国。可后来命运还是把我牵到外头去了。所以这些年戏只要一闲下来,我就一定要去瑞士照顾老公、再学点语言;总之是互相帮着对方做各自能做好的事情。今后我还想着要把他拉回中国来呢!
何东:你以前曾经说到,和陈亮声一结婚成家,就发现了相互间在文化、观念上方方面面的差异,这些差异都体现在哪些方面?
斯琴高娃:生长的环境和受的教育、文化的氛围、生活的习惯、年龄的悬殊,都有差异。他的祖籍是广东人,母亲、外婆是杭州人,所以我们是南北两边的组合。他的气质上很像江南人。我认为他尤其对少数民族非常非常喜欢。我觉得他就好像是我的师长一样。他的学问相当渊博,甚至很精通古汉语、古诗词;并不是每一个在国外的中国音乐家都具备了这种艺术素养的。
外边传说我的酒量是演绎
何东:从你演的戏即可看出,你是一个内心充满激情的人,而且作为一个蒙古族人,你心里真的会很喜欢像瑞士日内瓦这样过于安静和刻板的城市吗?这样的城市符合你豪放性格的一面吗?
斯琴高娃:瑞士确实是个好地方,但我也没把它当成是天堂,只是命运就把我给牵到那儿了。所以,为什么我现在想回来呢?因为我总觉得自己现在就像跟时间赛跑一样。我只能吃表演这碗饭,所以最好还是多回来,只要我老公能真正理解我。因为那儿既没有人给我写剧本,也没人会请我拍戏。但你也千万别把蒙古人的活法儿都想成一个固定的模式,好像蒙古人整天不在草原上飞奔就不对了。其实蒙古人现在也是遍布全世界,什么地方都能适应。
何东:我的一位蒙古族朋友,名叫斯琴,我知道“斯琴”在蒙古语中的意思是“聪明”,那么你的全名,按蒙古语是什么含义?聪明的女性?
斯琴高娃:这名儿是我妈给我起的。斯琴是“聪明”、高娃是“美丽”的意思;这就像汉人里的淑珍、秀芝一样。“高娃”在蒙古草原上有成千上万,我只是其中的一根小草。
何东:1986年,你随丈夫定居瑞士后,曾一度把精力投入了商业活动,你现在认为你真能把生意做好吗?
斯琴高娃:不会。这事儿我早就罢手了。谁再怎么鼓动我也不会再干了。让我演点戏还行,可做生意我真不成。前些年我想涉猎一下经商,叫我能有一个观察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的一个新视角。后来,这点外行的体验全用在“白家二奶奶”身上了。
何东:生活当中,你最大的个性弱点是什么?
斯琴高娃:我的弱点多了去了。爱感情用事、轻信人,都是我的弱点和毛病。
何东:如果放开了喝的话,你是不是有很大的酒量?
斯琴高娃:正好!这件事我得借这个机会跟你说清楚。外边现在一传我喝酒,就夸张到我一顿能喝两瓶二锅头,把我传得臭名远扬。两瓶二锅头?那武松打虎的酒量,也太邪乎太夸张了,而且这还都是从好朋友之间给传出去的,他们都挺会演绎,有时还当着我的面跟别人这么瞎说。我还是当年在歌舞团、下乡的时候学会的喝酒,那会儿我能喝二两白酒,三两就有点晕,四两就要犯错误了。后来,身体也不成了,就基本上不喝了。现在回日内瓦,我有时会跟我老公两人喝点红酒。也就是如此而已。-文/何东
-斯琴高娃简历
1949年生,内蒙古昭乌达盟宁城人,蒙古族。1965年任内蒙古自治区歌舞团舞蹈演员、报幕员。1979年在故事片《归心似箭》饰角色。1980年加入八一电影制片厂成为电影演员。1986年后出国,1987年定居瑞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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