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屋很素净。桌上放着文房四宝,一个相框,还有几本已发了黄的旧书。相框里的照片引起了我的好奇心。照片里一对青年男女相依偎在一棵梅树下,看他们的穿着像是旧时的学生装,看来这照片已有些年头了。照片上的女子有种不经世俗的清纯气质,我突然觉得她很眼熟,难道她是?
"阿婆,这是你张照片上的女孩是你年青的时候吗?"
李老太太点了点头。
那她旁边的男子想必是她的先生了。
"你和你先生好配啊!"
"我累了,想休息了。你先出去吧。"她又继续闭目养神了。
"那我先走了,您休息吧。"我走了出去,顺便掩上门。
我说错什么了。表姐夫说她孤傲,真是一点也没讲错。
回到上海,还没等我喘口气,老妈就靠了过来。
"小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等等,你是怎么知道安睦的?"
我早就该想到了,平白无故地让我跟去绍兴,还拼命把我们拢在一块。原来这是个阴谋。这都什么年代,哪有这种牵红线的烂法子。最让我气愤的是我最最信任的表姐,也参与其中和他们一起算计我。
"你倒是说话呀?"
"哼。"我打开行李箱,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衣物。
"你表姐说你们那些个日子一直形影不离的。你对他的印象还不错吧。"
我翻翻白眼,什么形影不离的,至多也不过半天!"妈,我看您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和他,就两个字'没戏'。"
"为什么?"
"我累了,我要休息。您出去吧。"我把老妈推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衣物都理的差不多了。一条白手绢赫然地出现在我眼前,这是沈畅的。我一直忘了还给他。我想我是永远没这个机会了。
一连几个星期,我都不接也不回表姐的电话。为了免得老妈唠叨,我每天一早就躲出去,每天跑人才市场,那儿有面试的就去面试。日子又恢复到了从前的那些个日子。
秋天过去了,冬天也过去了。春天到了,终于有家公司肯录用我了。我高兴极了!老板人虽刻薄,但同事们间倒还相处融洽。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定位点,觉得自己不再是个一事无成的人了。我和表姐也早就和好了,她向我保证不再干涉我的私事了,尤其是不撮合我和安睦。
一星期前,表姐把我约到了她家里。她的家里还有一位穿着西装的客人,据说他是王律师。表姐夫告诉了我一个不幸的消息,李老太太在几天前去世了。虽然我和她不熟,但好歹也我们也曾住在过个一个屋檐下,听到她去世的消息总有些难过。
"李如华女士走得时候很平静。你知道的,她已经很大年纪了,是寿终正寝的。她死前立了一份遗嘱,其中还有你的名字。"王律师取出了文件。
我站了起来,无限惊愕,"什么,她把什么送给我?"
他递给了我一个盒子。是一个紫酱红的樟木盒子,很沉。
送走了王律师,表姐很好奇李老太送给了我什么宝贝,要我马上打开看看。
我打开了盒盖,里面有十多盘越剧磁带。她怎么知道我也喜欢越剧,难道那个早上,她也听到了?最底下是个红稠布包着的长形的东西。我将它拿了出来,掀开布,居然是我曾在她屋里看到的那张照片。
"我还以为是什么好宝贝,就是这些?不过这照片里的那两人是谁?"
"那是李阿婆和她的先生。这张照片,我在她的屋里见过。"
"仔细看,那女的还真有点像。姑婆和姑爷爷看起来满登对的。"
表姐夫接过了我手里的相框,"这决不是姑爷爷。"
"你又没有见过他,你怎么知道不是?"
"我是没见过他,可是我奶奶告诉过我姑婆和姑爷爷相差二十多岁。这照片里的两人都那么年轻,哪里像相差二十多岁的样子?"
看来这又是一段陈年往事,已不可考,亦无人能问了。不过她为什么要把它给我呢?
嘀铃铃,电话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喂,您找谁?"
"是我。"
"你是?"这声音像是在哪听过。
"安睦。"
"怎么是你?"
"你快下班了吧!我在你们公司楼下等你,我们待会儿见。"
"我,喂?"对方已先挂机了。他真是一点都没变。
刚走出大厦,一辆吉普车就开了过来。
"上车吧。"几个月不见,安睦看起来清瘦了许多。
"你到底有什么事?"我不耐烦地说。
"你还是上车吧,我后面的车还在等着呢。"
他没说错。现在正是下班高峰,他的车后面还跟着好几辆车,他们不停的按喇叭,催促前面的车快开。
我只好上车。车开动了起来。
"你到底想干吗?"
"别这么不高兴,我请你去'哈根达斯'吃冰。"
"现在才三月,还没到夏天,吃什么冰?"
"吃冰还分什么季节?夏天都能吃火锅,春天吃冰怕什么。"
"你找就为了我吃冰?"
"我们也好久没见,续续旧。"
"哼,我跟你有什么好叙旧的。"
"别这么说,好歹咱们也相识一场。"
车子拐到一个岔路口,便停了下来。
"到了。"
"你没看见红灯亮吗?"
旁边来了辆结婚彩车,也停了下来。
我无意地朝旁边的彩车里瞥了一眼,沈畅?我以为我再也见不着他了。没想到还能再和他相逢,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他穿着新郎礼服,看起来仍是那么的气宇轩昂。原来今天他结婚?他身旁边的新娘子长得很有味道,五官精致,且不落俗套。好一对壁人!相信任何见过他们的人,都会那么想。沈畅,他终于告别了和程菲菲的那段尘封往事,开始了新的人生。
车子开动起来了,想是绿灯了。彩车也开走了,朝另一个方向驶去。
"他走了...."我喃喃自语着。看来这次是真的永别了。
我一口气吃了五个冰淇凌,一抬头,却发现安睦一直在看着我。
"你盯着我干吗?"
"你为什么不和那新郎打招呼?"
"什么新郎?"我眨了眨眼,假装糊涂。
"刚才彩车里的新郎。在绍兴的火车站,你们不是还站在一起过?"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是怎么知道的。
"是吗?"他的眼神看起来很尖锐,一点也不像以前看到的那个整天嬉皮笑脸的安睦。
"今天让你破费了。冰也吃好了,麻烦您送我到车站。"他的眼神让我很不安。
"急什么,明天是周末,你又不上班。"
"晚回去,我妈会担心的。"
"我已经和伯母打过招呼了,就是她告诉我你公司的电话的,还说晚点回去不要紧的。"
老妈,你可真是多嘴!
"你吃了这么多冰淇凌,晚饭还吃的下吗?"
"还行。"既然是免费的,何乐而不为。
坐在餐厅里,侍者把我们点的菜都送了上来。这个安睦也不知去哪,上个厕所也用不着那么长时间吧?再说,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下呀?难不成他放我鸽子?
"不好意思,我出去了会儿。"
"你去哪了?"
他递给了我一个小瓶,标签上注着'消化片'。
"这....."
"吃一片吧。你刚才吃了那么多冰淇淋,胃会受不了的。"
"谢谢。"想不到他也有柔情的一面,刚才我真不应该对他那么冷言冷语。
这顿饭,我们吃得还算相安无事。
本来我是想让他送我到车站就可以了,可他坚持要送我到家门口。我拗不过他,只好依了他。
"今天谢谢你,我过得很愉快。"
"你的心情好多了,不像刚才那么紧绷着个脸。"
"我的态度很差吗?"
"从在绍兴开始,你就没给过我好脸色看。我有那么让人讨厌?"
"那是因为你老是说些让我生气的话。"
"是你太固执了!"
"我哪有?"
"听说你一回来,一个半月都不理你表姐。"
"怎么他们向你诉苦了?"
"是我表哥。他可被我表嫂骂惨了,说都是他出得馊主意想撮合我们俩。"
"当然是馊主意。"
"我有那么差吗?好歹我长得也不错,事业也有成。"
"你倒挺自信的。时候不早了,我上去了。再见。"我下了车。
"明天我几点来接你?"
我意外, "明天你还来?"
"明天我们去游乐场。"
还没容我回答,车子已开走了。这人真是霸道。
我推开窗,今夜的月色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