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简介:
叶广芩,女,北京市。曾就读于北京女一中,1968年赴陕西,做过护士、记者、编辑,90年代初在日本千叶大学学习,回国后任西安市文联专业作家。
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作家协会理事,现任西安文化艺术联合会副主席,西安作
家协会副主席,西安市政协委员。被评为西安市优秀女作家,并获陕西省委、省政府“德艺双馨”称号。
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采桑子》、《注意熊出没》等,中篇小说《黄连厚朴》等;纪实题材的作品《没有日记罗敷河》、《琢玉记》等。电影作品《红灯停绿灯行》、电视连续剧《家族》、《全家福》等。其作品多次在全国获奖:中篇小说《梦也何曾到谢桥》获全国第二届鲁迅文学奖,《醉也无聊》获《小说月报》“百花奖”,《谁翻乐府凄凉曲》获“人民文学杂志奖”,《曲罢一声长叹》获“小说选刊奖”。长篇小说《采桑子》入围第六届茅盾文学奖。
天潢贵胄,皇室宗亲的格格作家
从赵薇的《环珠格格》开始,这些年格格成为了影视圈里的一道独特的风景线。电视荧屏上大做戏说格格的文章,格格们成了电视上的调味品。现实中,却真有这么一位格格,她经历了世事沧桑变化和现实生活的磨练,受过现代的教育,有过域外生活的经验,她成为一名作家,当她回过头来看自己曾浸润其中,与之血脉相连的旧式家族的生活,万千的感触开启了创作的闸门。
她就是西安著名作家叶广芩,一个出身清廷皇室宗亲,生在北京,长于陕西,成名于系列家族小说,投身于秦岭动物保护的叶广芩,一手握笔,一手为官的叶广芩,一个坐三轮车,吃烤白薯的县官,一个执意穿旗袍上台领奖的作家,一个笔下宅门风云变幻盛衰凄凉,身在深山自嘲换将“狼心狗肺”的王府格格。
叶广芩祖姓叶赫那拉,人称“格格作家”。叶赫那拉的姓氏之所以名扬天下,是因为那位三次垂帘,执政48年的慈禧太后。而叶赫那拉氏在辛亥革命之后,即将族姓叶赫那拉改称了叶姓,而叶广芩正是慈禧太后的侄孙女,清朝最后一位皇太后隆裕太后的亲侄女(隆裕,光绪的皇后,慈禧亲弟弟佳祥的女儿,闺名静芬,后来被尊为“隆裕太后”)。历史云烟风云扭转,曾经显赫的身世带给叶氏后人更多的,是悲凉和苦难。家族的衰落,人生的感悟,“文革”期间的1968年,民警的一个蓝印章把她从北京的户籍上抹掉。她被迫告别双目失明、绝症缠身的母亲,一别北京就是30多年。但是自小的耳濡目染,血液里流淌的皇家血统,满族文化的浸淫一生,这些都流淌于叶广芩家族题材小说的字里行间。
据说身为政协委员的叶广芩不愿意到省政协开会,只参与市政协的工作,背后的原因就在于当年东陵盗宝开掘慈禧和乾隆陵墓的孙殿英的后人同为省政协的委员。叶广芩不愿与其同列一席,即表明了叶广芩直率敢当的性格,也如同她逢领奖必着旗袍一样暗示着她时时刻刻在维护着自己家族和民族的荣誉。
平素爱穿一袭与众不同的素色旗袍,举手投足优雅沉静,使人觉得她正款款从历史深处走出来。在浙江绍兴举办的第二届鲁迅文学奖颁奖典礼上,她就这样穿着一袭旗袍站在领奖台上。和藏蓝旗袍相称的还有耳垂上的同色饰物,恰到好处,端肩挺胸走路,像个大家族调教出来的。叶广芩更是直率的坦陈凡是领奖的时候都会身着旗袍上台,一则,旗袍是中国民族的服装,她要表现中国传统女性的魅力;二则,身为满族的她愿意推广并且深深喜欢着自己的民族服装,她要为她的民族争光。
但是在央视《百家讲坛》的舞台上,叶广芩也表示自己其实蛮反感媒体对她“格格作家”“出身贵族”的渲染,她直言她其实是陕西是一个最平民化的作家,一个最平易近人的人,能够在深山老林里一呆几年,无论环境多么艰苦,而很多号称贫民出身的作家被她邀请进山小住的时候,却总是探询山中的住宿条件,招待规格,让这个出身贵族的作家反而百思不得其解。至于目前社会上形成的“格格热”,叶广芩更是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它热就让它热去好了,反正它有凉的时候,顺其自然吧。
人生如梦,苦难与往事铸就作品灵魂
叶广芩的大部分作品被称为家族小说。有人说,叶广芩的那些优秀的家族小说基本上都是以自己家族的人物和旧事为原型加工写成的,对她,那都是“烂熟于心却又尘封已久的人和事”。
从20世纪90年代初至90年代末,她陆续发表了《谁翻乐府凄凉曲》等9部中篇小说,并于1999年底将其结集为小说集《采桑子》而出版。她借这部以家族故事为蓝本的小说,形象地将百年的风云浓缩入一个家族的盛衰史中。不仅写出了钟鸣鼎食的满族世家,在时代暴风雨中衰微没落的经历,更写出了曾锦衣玉食的贵族子弟,被时代大潮裹挟前行的复杂心态和歪斜步履。从中折射出时代之光和社会的巨大变迁,反映了传统文化在历史风云的变幻中的传承、断裂和嬗变。因其取材的独特,表述的真切与深致,加之文本特有的满族贵族文化的流风余韵,叶广芩的家族系列小说,已成为近年文坛上一道绮丽的风景,在文学上有独特的审美价值。
那么,叶广芩的小说到底和她的人生有着几许关联呢?
就拿这部使叶广芩蜚声海内外的长篇小说《采桑子》来说,故事的主人公小名叫“耗子丫丫”,而叶广芩的小名也正是“耗子丫丫”;“耗子丫丫”长大成人之后成为了一名频繁触电的作家,而叶广芩则是陕西作家中“触电”最多的作家,有多部影视作品搬上荧屏。《采桑子》中的“金家”共有兄弟姐妹十四人,而叶广芩的家族,叶的兄弟姐妹也正好是十四人,“耗子丫丫”在文革中孤身赴陕西下乡插队,而叶广芩在初中毕业后告别了百病缠身,双目失明的母亲,黯然来到了陕北。甚至于“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这阕被叶广芩拿来作小说《采桑子》每一章标题的古词《采桑子》,原作也出自号称“满清第一才子”的纳兰性德,而据说纳兰性德正是叶氏的先人。这一切都让人不禁联想,《采桑子》的故事和叶广芩的家族之间有着密切的关联,一部《采桑子》既是北京一个宅门家族浓缩百年风云变幻的盛衰史,更是叶广芩家族风雨飘摇的写照,是叶广芩凝集一生经历,汇集一世血泪的述说。
正因为有了这种天然的基因和传承,有着家族里百年来琴棋书画的熏陶和教育,有了对自己民族文化的浸淫和热爱。叶广芩的家族小说,叶广芩的《采桑子》才得到了读者和评论界的一致好评。诚如著名作家邓友梅所说:“雅而不拿捏,不易”;“叙事写人如数家珍,起承转合不瘟不躁,举手投足流露出闺秀遗风、文化底蕴。内行看门道,这文风这品位,装不出来学不到家,只能是生活磨炼环境熏陶先天素质后天修养多年浸泡酿造而成。”
而人生的苦难则更多的刻写在叶广芩的作品之中,1968年,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流席卷了整个中国,因为出身的原因,19岁的她被迫离京去陕,离开了生她、养她的京城四合院到?西插队,而这一去,竟是三十六年。她放过猪、当过护士、做过记者,入过藏、走过八百里秦川,一度在荒凉的黄河滩务农、养猪。离京时,她母亲绝症缠身、时日无多,兄妹等人不久后也东奔西走、星离雨散,送她上火车的妹妹给她买烧饼时,火车突然开动,妹妹大惊失色地举着烧饼哭喊着追她,她也趴在小桌上放声大哭。从此火车站成了她最不愿意去的地方。而这多年来的风霜雨雪,人生沉浮,命运多舛,都成了叶广芩笔下的利器。在她的作品中,一股股温婉但是坚韧的气流在字里行间涌动,对于生命和个人无限的感叹在纸背力透,你可以从中看到一个家族的蹒跚前行,也可以看到家族中每一个的人在命运的掌控下的挣扎和扭曲。多重人物命运的咏叹合奏出了一首感喟心曲的“时代哀音”,铸就了作品内在的灵魂。
作家县官,在为官与为文之间
在叶广芩的身上还有更多的传奇色彩。2000年她响应政府号召,到远离西安70公里的周至县作挂职副县委书记。成了一个一手握笔,一手为官的作家县官。
在陕西省周至县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叶广芩就是那个“穿着旗袍,吃着烤白薯,坐着一块钱三轮车满城转悠”的作家兼县委副书记。其实叶广芩很冤:她在春天穿的旗袍,秋天吃的烤白薯,冬天坐的三轮车,可这三个偶然偏被好事者剪辑成这幅非驴非马的市井民俗图。县城人啧啧称奇,叶广芩却毫不在意,她一向秉持自己的生活信念:“人活着,什么时候都别装,活一个自然,活一个真。”
其实叶广芩的官声甚好,在周至县以平易近人著称,到周至县城几乎是随便问上一个赶马车的“叶广芩住哪儿”,就会有人把你带到她家。
叶广芩选择了清代道光年间秦岭腹地的老县城村为她的生活基地。老县城村古名佛坪,地处高山峻岭之间,山路盘曲,野兽、土匪出没,被称作“高山峡谷的尽头”。民国初年两任县太爷被土匪杀害后,继任者不敢守城,背着官印四处流窜,县城荒芜,人烟稀少。建国后老县城村是西安最偏远的一个自然村。1994年为了保护深山里种类繁多的野生动物,这里成立了动物保护站。而叶广芩作为上级派下来的挂职副书记,就把自己的全部身心放在了这里,
叶广芩告别了昔日家族辉煌、今朝现代文明,窝在这里写出了纪实散文集《老县城》,运用《老县城》中的素材加工出小说集《老虎大福》(太白文艺出版社,2004)。几年的秦岭生活,让她对这里的生灵抱有浓烈的感情,无论是保护站的粗野汉子,还是深山野岭里的憨厚的农民,在她笔下都是善良而有责任感的人,他们生活窘困。与当代社会有隔膜,但他们对家乡、对秦岭的感情简直是掏心掏肺。在作家笔下,国宝熊猫、珍稀动物金丝猴、一级保护动物老虎、野猪、狗熊、羚牛、獾、蛇与农家常见的狗,都是那样憨态可掬,如同淘气的孩子一样,时不时闯出些祸来,再眨着清澈的眼睛一脸懵懂地看着哭笑不得的人。并非恃宠而骄,它们只不过在摸索与人类共处的途径,试探人类爱它们的程度。
这片山水成了叶广芩的心头肉,如今她一身短衫、旧军裤,把满族格格的架子扔得老远,跟随保护站的工作人员翻山越岭,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是“愿秦岭青山常在绿水常流”。她的作品从金家大院转向秦岭深山,大蟒河、殷家坪、老君岭、营盘梁、厚畛子、射熊馆、上林苑、终南镇等真实地名在作品里出现。在她笔下,人与动物相处和谐,共同生活在一片天地,面对着共同的精神困厄与生命困境,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人与自然浑然一体。
叶广芩说:“到山里来,我换了一肚子狼心狗肺,我学会了用动物的眼光来理解自然,解读生存。存在着就是合理的,我们要尊重并且珍惜每一个细微的生命,尊重珍惜老天爷赐给我们的这片山林。” 秦岭这片神奇的土地不仅给沉迷于昔日荣光的京城格格换了一副肚肠,也透过作家的笔试图唤醒盲目追求经济利益、享受物质文明的现代人。爱自然,爱一切生灵, 才能更好地热爱人类。
原本按照计划,叶广芩早就到了下派任职期限,该回西安去了。可是,周至县尤其是老县城村的群众集体向组织部门请求,挽留这位作家书记。一次,叶广芩从西安归来,老县城村的村民更是自发打出了“广芩你好”的横幅来欢迎她,这些都使叶广芩很感动。她自言“作为一名作家,这是对我最大的奖赏,如此高的规格,我真的知足了。”
为官与写作似乎历来都有着质的分野,叶广芩如何穿行在这两者之间?她说,作家无论是写科幻还是写历史,说到底都是在写现实。政治与文学的共同处在于,它们都如同看一幅油画:你拿鼻子贴着它看,它疙疙瘩瘩。当你远离它,却永远不知道这种美的存在。之所以待在县里,是因为在中国这是最好的了望点,它承上启下,衔接许多关节,能看到许多种人生。更重要的一点是,她热爱周至的人民,“他们是我的父母”。为官与写作,叶广芩给自己打分:作为县委副书记,得10分,作为一个作家,得60分。
频频触电,唯有《采桑子》最惹牵挂
叶广芩有一部小说叫《你找他茫茫大地无踪影》,取自革命样板戏的台词。很难让人猜到的是,前一阵流行的喜剧《谁说我不在乎》就改编自这部作品。《谁说我不在乎》中有一些出色的喜剧成分也很难相信出自持重的叶副书记的手。北京电视台拍摄的30集电视剧《家族》、中央电视台拍摄的22集电视剧《全家福》、电影《红灯停、绿灯行》、《黄连厚朴》都是根据她的作品改编的。前一段时间叶广芩更是被邀请,亲自操刀把老舍的经典戏剧《茶馆》改编成二十集电视连续剧。但是和这些比较起来,最让叶广芩上心和牵挂的是几乎取自其家族风雨和人生经历的长篇小说《采桑子》。
她最中意的这部作品的改编,却并非由她亲自操刀,她说她越来越感觉到“小说作者不宜改自己的东西,改来改去很难跳出来”,而交给了那位历经沧桑的老导演林汝为,“可能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和惊喜”。叶广芩说她完全信赖这位曾执导过《四世同堂》和《便衣警察》的导演,相信“她的眼力、她做出的活儿”。相信自己的作品在林导的手中必然有全新的突破,成为林导晚年中里程碑一样的“第三部经典”。令叶广芩意外的是,林汝为还在剧本中加入了很多叶广芩在周至挂职的事,叶广芩认为这“顺便宣传了我们周至猕猴桃”,爽直的她不禁有些得意。
叶广芩认为这部作品是最值得她期待的,大家族在时代变换中所遭受的种种变故,以及亲人们各自不同的遭遇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以至于,在她拿起笔进行文学创作的时候,不自觉地就把自己最熟悉的这段生活加以改造渲染,为我们描述了一个个没落满清“大宅门”的故事。她以第一人称为视角,通过“我”的嘴来叙述“金家大院”里的种种。这个“我”无论是在年龄、身份,还是在思想、经历上都和作者本人有着极大的相似甚至是吻合,作品中“我”的思想感情显然很大程度上体现了作者真实的内心,是作者心灵的一种折射。
由于题材的特征,叶广芩小说中的京味也显得与众不同。她描绘的是高贵庄严的满清大院生活,塑造的是儒雅、闲适的贵族后裔形象,展现的是他们整日与“琴、棋、书、画、猫、鸟、狗”打交道的生活,其语言、风味自然与平常的以北京普通居民生活的为题材的京味小说有所差异。她笔下的人物虽然满口北京话,却是透着典雅,去了鄙俗;她的叙述语言也是在叹惋与抒情中凸现着端庄与凝重,一种如京戏般隽永的文化气息缠绕其中,这部作品所拥有的全部特性也正是她的作品能够成功的原因。
对于林汝为导演的改编,叶广芩也信心十足,叶广芩说自己看完林汝为导演改编的剧本后很满意:剧中的人物、情节、人名都没改变。剧本也没有关起门来讲大宅门内的故事,而是不仅反映曾钟鸣鼎食的满族世家在时代变迁中逐渐没落的经历,并将从中折射出社会的巨大变迁和传统文化在历史风云变幻中的传承、断裂和嬗变。 俨然是原汁原味的叶氏家族题材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