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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电视剧《明德绣庄》故事梗概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4月04日11:46 新浪娱乐
20世纪20年代,似乎离我们已经很遥远了。但试着拂去近百年的时光尘土细细回首,那些可爱可恨的人,那些或喜或悲的事,那些为了爱、为了恨,为了尊严、为了财富,为了民族文化瑰宝而殊死拼杀、忘我奉献的人们,却依然清晰地浮现在我们眼前。 杏花烟雨,旖旎江南。 因刺绣闻名也因刺绣繁荣的古镇方桥,白墙青瓦,曲水环绕,七里河塘,绣棚衔接,当得当年江南第一刺绣重镇之名;而座落于镇中心的明德绣庄,又称得是方桥第一绣庄。 明德绣庄称第一,自然有些道理。首先,明德绣庄是一家百年老号,信誉卓著非一日之功;其次,绣娘逾百,产销并重,缴纳税金为方桥之首;最重要的一点,明德绣庄不拘传统,敢为天下先,数十年前创下乱针绣法,名噪朝野,大清灭亡之前,乱针绣品一直为清宫御用。如今虽然步入民国,但该绣法明德绣庄做为独门绝技依然密不示人。于是,能够享用该绣品的也就是大帅高官、富豪显贵了,因为产量小,耗时长,乱针绣作品价格奇贵,寻常人连一饱眼福的机会也少之又少。坊间传言中,乱针绣神乎其神。其实,不仅是坊间传言中乱针绣神乎其神,就是明德绣庄内,乱针绣也始终笼罩在神秘的氛围中。为了保持乱针绣的高贵与珍稀,严格规定绣法必须单传,于是,明德绣庄百余绣娘中只得一位绣娘有此绝技。 眼下,这位绣娘叫阿秀,年方十八。 这日,东南五省联军总司令孙大帅为与其母祝寿而专门在明德绣庄定制的乱针绣《八仙祝寿图》还余最后一百零八针,明德绣庄一干人众在庄主明姑的调遣下,有条不紊地铺陈着每次阿秀进专用绣房执乱针绣的仪式。 香汤沐浴; 花汁熏手; 进入绣房; 焚香静思; 慢梳绣丝; 排列银针; 揭开绣床; 最后,是最为神圣的──请出明德绣庄自创的乱针绣谱。 至此,阿秀即可开始刺绣了。这个过程,任何人都不能进入绣房;而绣房外,也有专人把守。 明姑煞费苦心的经营着这一切,实在是如今刺绣业遍及江南,没有独门绝技万难独占鳌头,把百年明德撑下去;而独门绝技必须让其神秘莫测,遥不可及,这是保证其价值居高不下的不二法门。 《八仙祝寿图》即将下绣床,明姑草拟电文,吩咐下人给明德绣庄设在上海的展示及订货分号老板、明姑丈夫程仲甫发去请客户来取绣品的电报。 程仲甫祖上经营古董,家道中落后入赘于明德绣庄。入赘女婿没有地位,明姑对他又凶悍无比,于是,他近似于逃避地主动请缨经营上海分号,除了年节及有事时,大部分时间都以上海为巢。而且,瞒着明姑,他在这里还有一个相处数年的相好──以唱苏州评弹为业的女先生宛若仙。程仲甫许愿终有一日要摆脱明姑娶宛若仙为妻,宛若仙憧憬着两情缱绻长相厮守的美好前景,对程仲甫体贴有加。一边是河东狮吼,一边是温柔之乡,程仲甫自然乐不思蜀。当然,他也一直在寻找,寻找发财的机会。机会渺茫,他便常常到赌场去撞撞运气,久而久之竟欠下不少赌账,身陷其中无法自拔。 接到明姑电报后,程仲甫迅即电告了孙大帅府上管家,商议定共赴方桥取《八仙祝寿图》的时间并收拾简单行囊正欲动身,与上海滩洋人和各路青帮都有挂连的买办查理• 张领着一帮人将他堵在了分号里。 查理• 张再次打开了一幅香港总督夫人的油画肖像,要明德绣庄制成乱针绣品,意欲通过这条捷径讨好酷爱中国丝绸及刺绣的香港总督夫人,将以乱针绣为领衔的江南刺绣打进英仑市场,牟取暴利。 对绣品说不上精通但也打了多年交道的程仲甫又一次拒绝查理• 张,声言江南千家绣庄,没人敢接这单生意。明德绣庄从未绣过西洋油画作品,即便神而玄之的乱针绣也无法完成。盯了乱针绣及程仲甫很久的查理• 张不慌不忙地掏出一张赌场的巨额欠单,程仲甫立刻慌了神。查理• 张给出三个选择,要么立刻结清这笔欠账,要么立刻签下这单绣品;第三个办法更简单,五百块大洋一个手指头。他说程仲甫还算幸运,抵偿完欠款后还可以留下两个手指头,至于留哪两个,全由程仲甫自己作主。 汗如雨下的程仲甫几乎是哭着在订单上签了字。 行前,程仲甫去宛若仙处小聚兼辞行,当然,他收起了丧魂落魄的颓态,反扮出一副踌躇满志的意气风发状讨宛若仙欢心。这里,一个双手不停颤抖的老太婆引起了程仲甫的不悦,说我们俩的安乐窝销魂窟,几日不来怎么多出一个老妈子?宛若仙说自己每晚跑场子实在辛苦,请个人拎包端茶递毛巾,总要松快许多,程仲甫不来的时候,也有个说话的伴儿;再说,这个好婆是个孤人,手又残疾,无依无靠,请她做活也算做了点善事。程仲甫不以为然,却也奈何不得宛若仙。 两人言谈中,程仲甫谈及自己即将回方桥明德绣庄去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不日即回。厨房间的好婆听到方桥和明德绣庄不禁大惊失色,随即凄惶不已。 明德绣庄内,庄重的绣品交接仪式。 乱针绣《八仙祝寿图》搏得了孙大帅府上管家的惊叹,他提出想见见这幅作品的绣娘,另有赏赐。明姑明确告知祖例,乱针绣绣娘不出绣庄不见生人尤其是陌生男人,破了这条规矩,绣娘必须毁手离庄。孙大帅府上管家悻悻而去。 而程仲甫却趁人不备钻进了阿秀的房间,假惺惺地拿出一个赝品手镯讨阿秀欢心。他觊觎阿秀的年轻美貌已经很长时间了,惮于明姑的雌威而不敢过于明目张胆,可只要有机会他总是会在阿秀面前套套亲热。 阿秀不冷不热地拒绝了他的礼物。 程仲甫却居心不良地死活要把手镯往阿秀的手腕上戴,正在此时,明姑推门进来了。 人前老爷长老爷短给足了程仲甫面子的明姑一关上房门立即变了嘴脸,叱骂程仲甫在上海滩游手好闲优哉游哉,留她一个妇道人家打理偌大绣庄;好不容易回一趟绣庄,竟然打起了阿秀的主意,这阿秀是绣庄的宝贝,平日里大家都是当菩萨供着的,是你程仲甫碰得的么?上门女婿嘴贱心花靠不住,自己如何如何命苦,等等等等。 程仲甫只好硬着头皮说自己讨好阿秀并无歹意,实乃是为明德绣庄计,让阿秀死心塌地地为绣庄效力。接着,他虽忐忑不安但也装做劳苦功高的样子说,自己为了明德绣庄真的也是食不甘味殚精竭虑,这不,费了好大心思和手脚才从别人手中抢下一张大订单,这张单子做好了,以后就不和那些戴毡帽的土商人打交道了,直接和大英帝国做买卖,挣洋钞票。 说着,他拿出订单并打开了画样。 望着画样,所有人都傻了,这是一幅色彩斑斓复杂、透视关系与中国画迥异的西洋油画人物肖像。 明姑对程仲甫胆敢贸然接下西洋油画订单大发雷霆,被叫来看画样的阿秀与绣庄画工也不住摇头,声言从未见过这样的画样,头绪都无法找到,更何况三个月的期限?阿秀表示断难完成。 江南一带绣庄有不成文的规矩,一旦签了订单而在约定时间内没有完成绣品,不仅面临数倍罚金,而且声誉和以后的绣价也会大跌。明姑怒不可遏,叱责程仲甫将毁了百年明德绣庄。程仲甫一副委屈状,说好心办坏事,但订单已经签了,总要想些办法自救才是,莫不然看着明德绣庄赔付巨金声誉扫地? 阿秀犹豫着说,如果有一个懂西洋油画的画工一起商议,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一句话提醒了程仲甫,他想到了上海的美术学校有教西洋油画的老师,何不请一个来指点一二?总比等死强吧? 万般无奈之下,明姑也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程仲甫带着随行小厮阿六再次赶回上海。路上,阿六说,老爷好像很是畏惧太太,别人没看出来,他到是察觉了几分,挺替老爷鸣不平的。程仲甫恨恨地说,总有一天,老子要么是明德的真正主人,要么就是明德的掘墓人。听着他的话,阿六禁不住眼珠滴溜溜乱转。 程仲甫赶往上海美术学校,刚走到校门口就遇上了冲突。 为上海美校学生临摹裸体模特儿事件,当局派员前来调查。学生林吾健领着一帮同学堵在校门口,要求调查官员归还他们的作业。哪知调查官员恶语相向,终被愤怒的学生一顿暴打,鼠蹿而逃。 程仲甫找到校长时,校长正为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林吾健闯了大祸不知上哪里躲避焦急,听明程仲甫希望能延请一名精通西洋油画的老师与他同去方桥研究如何刺绣西洋油画的来意,大喜。立刻推荐了林吾健。 回方桥途中,接受新文化教育、且思维激进的林吾健很让老于江湖世故的程仲甫看不上眼,两人一路龃龉不断。可迫于情势危急,程仲甫无奈先咽下了三分气。 仔细观察、研究了明德绣庄以往各类绣品尤其是乱针绣的林吾健,向明姑和阿秀讲起了中国画与西洋油画的区别,讲起了透视、层次,讲起了明暗、色彩。他提出了完成这幅油画绣品的一些思路,而在他的讲解下,阿秀也悟到了几分用线、排针的不同,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把完成这幅绣品的大致方案勾勒了出来。 绝处逢生,明姑大喜过望,程仲甫也击掌叫好。但是,这个方案的实施,却必须由林吾健和阿秀联手合作才能完成,这意味着林吾健将要进入那间神秘的绣房,将要看到那本神秘的绣谱。天哪,这还了得?明姑先是坚决不允,程仲甫则不停告饶,反复描绘绣品无法完成的可怕后果。争执吵闹,恶语相向,几番拉锯之后,明姑万般无奈地瞒着已是耄耋之年、久病卧床的母亲,咬牙切齿地点了头。 仪式照旧,可凭空多出一个林吾健,便多少变了些味道,绣庄上下窃议纷纷。 林吾健和阿秀忙碌起来。林吾健先在绣底上按比例放大了画稿,然后和阿秀不离左右地一起选针、劈丝、配线,讨论着用什么样的针法、用什么样的色线完成什么样的局部。 陌生人,还是一个陌生男人,终日里与阿秀黏在一处,乱针绣维持多年的规矩就这样被破坏了,明姑有苦难言,她把一腔怒火全都撒在了程仲甫的身上;程仲甫同样有苦难言,只得逆来顺受,忍着常人所不能忍的羞辱。这一切,被早有心机的阿六看在眼里。 明姑尽其所有空闲守在绣房里,手里紧紧攥着绣谱,眼睛紧紧监视着阿秀和林吾健这一对青年男女。 一段时间里,这幅油画绣品按照林吾健和阿秀设计的方案按部就班进展着。 大凡天下男女互生情愫实在是防不胜防,特殊境遇下不需要诉说,不需要语言,一颦一笑间心就被对方紧紧抓住了,你越禁锢,它反倒越坚决。从小生活在明德绣庄的阿秀哪里见过林吾健这样的青年?相貌、气质、见识、谈吐,都能把寂寞了十八年的年轻阿秀的心一瞬间勾走。而阿秀的美丽、纯洁、透明、聪慧,又哪是上海生上海长的林吾健所见到过的?不动心是万万不可能的了。他们没有语言,他们只有倏忽间的眉目传情,每每那一瞬,于无声处电闪雷鸣,惊心动魄。 明姑岂能不明了这一点?她不仅明了,她还看出了几分端倪,但她没有声张。 程仲甫也觉出了林吾健与阿秀的异样,迫不及待地想先下手,不料某夜刚溜进阿秀的房间欲图不轨,便被浑身长满眼睛的明姑撞了个正着。 明姑这次出人意料的没有严惩妄图偷腥的程仲甫,她似乎已经有了另外的打算。 西洋油画终于被制成了中国绣品,其精美绝伦令人叹为观止。 已经被对方深深吸引的这对怀春男女,在明姑时时刻刻监视的目光下,没能走得更近,只是在心里,他们谁也割舍不下谁了。 觉察出危险的明姑一刻也不耽误,单独召见林吾健。她厚酬了林吾健同时明确无误地告诉他,阿秀无父无母,还是婴儿时明德绣庄就收留了她;为了使她练成乱针绣法,明德绣庄请人为她开蒙,研习书画,钻研刺绣,多年来耗费的岂止是物力和财力?何况乱针绣法自成规矩,阿秀今生今世也不可能离开绣庄。不容新思想、新观念满腹的林吾健理论,她旋即让程仲甫携上绣品,同阿六一道胁迫着林吾健星夜返回了上海。临行狠狠叮嘱程仲甫,此类订单决计不可再签。 绣庄丫鬟阿彩奉明姑之命编了一套谎言,告诉阿秀林吾健已回上海,且即日就将赴日本留学云云,想彻底掐断阿秀已然萌发的情爱之芽。孰知,“不辞而别”的林吾健留给阿秀的竟是漫漫长夜里的无尽相思。 阿秀终日恹恹,茶饭不思,她病了。 林吾健和那个时代所有的青年学子一样,追逐一切时尚思潮,憧憬自由浪漫爱情,渴望改变自己的命运。然而,踌躇满志的他做梦也没想到,他第一次擦出的爱情火花竟然就这样被捻灭了,他在心中发誓,一定还要返回方桥,一定要把可怜的阿秀带出那个连人身自由都丧失了的绣庄。可回到上海的林吾健还没走进学校大门便被同学截住了,原来被打的当局调查官员乃孙大帅的远亲,他领着军警进驻了学校,扬言必把领头肇事的林吾健捉拿丢监。学校和家都不能回了,在同学的掩护下,林吾健匆忙地又一次离开了上海。 查理• 张被程仲甫带回的绣品惊得目瞪口呆,他心里盘算着更大的买卖。 程仲甫又在上海滩的各赌场、书场神气起来。他在宛若仙寓所里大肆吹嘘明德绣庄在他的指点下如何完成了一桩天下没人敢接手的绣品,如何让那些身上毛还没褪尽的洋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今后前程如何远大美好云云。宛若仙并不关心这些,她只关心程仲甫什么时候才能和她长相厮守在一起。 两人这边厢谈话,好婆却在那边厢啜泣。 查理• 张再次造访明德绣庄的上海分号,声言明德绣庄的这种新绣品堪称绝品,他仅仅在租界内一个小规模的派对上展示了一下,立刻收到九幅预订意向。程仲甫心有余悸,没感贸然答应。孰知查理• 张掏出五条“大黄鱼”往桌上一扔,程仲甫眼睛都直了,随后忙不迭地讨好查理• 张并立刻写下电文让阿六发回方桥。 一狼一狈,二人憧憬起美妙的远景来。 明姑收到程仲甫发回的电报十分意外,愤怒程仲甫又接订单之余却也禁不住欣喜单之大利之厚。她给程仲甫回了电报,同意签单,但有一个前提条件,即阿秀已掌握西洋油画刺绣技法,林吾健万万不可再做画工进入明德绣庄。 殊不知,有家难回又难耐相思的林吾健已经来到了方桥。 然而,他连明德绣庄的大门都没迈进便被轰了出来。 林吾健的再次到来使明姑加强了对阿秀的看防,她暗暗布置护院家丁严密封锁林吾健又来方桥的消息,打发丫鬟阿彩不离阿秀左右,无微不至地守护着她。 进不了明德绣庄的林吾健索性在方桥客栈安顿下来,整日徘徊在明德绣庄四周。 踯躅在方桥的小桥流水和青石小巷之间,林吾健这才发现,自己心上人幽居的古镇竟然是如此美丽,如此迷人,正所谓触景生情。不久,方桥的人们在许多地方都能看见一位神色忧郁、绝少与人交谈的年轻人支着画架作画的身影。 林吾健的动向自然而然会引起明姑的警觉,但她也只有紧闭大门加倍看防阿秀这一招可使。 程仲甫带回的订单使明德绣庄又忙碌起来。 按照林吾健和阿秀当初设计的方案,明姑催促阿秀和绣庄画工依样画葫芦的干开了。可这次的画样除了肖像又多了许多风景,明姑没几天就发现绣品同画稿相差太远,画面被绣得一塌糊涂。 病恹恹的阿秀告诉明姑,要完成这批油画绣品,上次的技法断不够用,绣庄想完成这批订单惟一的办法就是再把林吾健请回来。 她的态度非常坚决。 明姑态度也很坚决,那就是断不可能。 一软一硬,却是互不相让,于是,这批绣品停了下来。 明姑万般无奈下与程仲甫商量,说要不跟洋客户好好说说,把这个单子退了吧,反正洋人也不懂咱们这边的规矩。程仲甫说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直接跟洋人谈的生意,那是有中间人的,他把查理·张的来头加油添醋地描绘了一番,声称订单完不成那就是死路一条。明姑恶语相向,说早就叫你不要再签这种单子,你这是往明德绣庄拉祸事。程仲甫说,太太你别忘了,我签之前可是请示过你的,你还不是眼馋那两条“大黄鱼”?现在卡住了,咽不下又吐不出,我可没招了,一起等死吧,一起等着人家来抄家吧。 他隐瞒了自己贪污三根金条的事。 明姑一边哭一边大骂程仲甫害死了她,害死了明德绣庄。 程仲甫又说,不就是一个画工吗?有什么可怕的,他一个小毛头还能把明德绣庄的天给掀了?五进的深宅他还能把阿秀给拐跑了?我们看紧点不就行了? 再说了,西洋油画无非就是人物和风景,哪有我们中国画那么复杂?只要那小子帮阿秀把这批绣品一完成,阿秀就把人物和风景的诀窍都掌握了,算是把西洋油画的命门捏住了,以后再有类似单子还用求人吗?你再想想,我们平常绣品是什么价?西洋油画给的是什么价?明德绣庄苦哈哈地干一年,也抵不上人家这一张单子啊。而不让那小子进绣庄,这张单子就死了,这张单子死了,明德绣庄、你、我,不都得死?孰轻孰重你怎么拎不清呢? 程仲甫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慷慨激昂口沫飞溅。 明姑万般为难,却又无计可施。思前想后,她终于在程仲甫面前低头了。她前院后院做了细细的安排,然后让程仲甫把游荡在方桥的林吾健请了回来。 再次进入明德绣庄的林吾健首先遭遇到明姑明确的提醒,心思只许在绣品上,事成后重金酬谢;而且这次不能留宿绣庄,若有非分之举,断腿之后撵出绣庄。 两个相恋的人儿终于又可以日日见面了,他们知道,能让他们重逢的是这批绣品,于是,默默的爱变成了动力,他们全身心地投入到这批绣品的制作中去了。 明姑盯得很紧很紧,尤其是那册绣谱,永远捏在自己手上。 但是,这次与上次不一样,上次是一幅绣品,期限三个月;这次却是九幅绣品,时限逾年。绷得再紧的弦也有松劲的时候,更何况还有一句老话,叫做百密必有一疏。何时去看,阿秀与林吾健的心思似乎都扑在绣品上,并无何不妥。久而久之,专用绣房的看管就不是那么严格了,绣庄的人也大都习惯了这个新来的上海画工每天都从客栈走进绣庄、在专用绣房出出进进掌灯以后再离开的生活。就是明姑渐渐也有些松懈了,她悄悄告诉程仲甫,她打算这批订单一完成,就让程仲甫收阿秀为妾,这样就可以死了阿秀怀春的心,永远将她留在明德绣庄。明姑要求程仲甫不能走漏风声,这批绣品一完,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房一圆,煮熟的鸭子甭想再飞了。 程仲甫大喜过望,谄媚得恨不得把明姑的洗脚水都喝下去。 众人的松懈为阿秀和林吾健的相爱提供了绝佳的机会,他们似乎深谙那句话: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在明姑的眼皮子底下,在密不透风的明德绣庄,早就让情爱灼得滚烫烁热的两颗心越靠越近,他们的爱情像一匹脱缰的烈马,义无反顾地奔向那未知吉凶的下一段人生。 喜出望外的程仲甫没能按捺住自己,也没把明姑的叮嘱放在心上。在他看来阿秀已然是自己的人了,早几天和晚几天没什么区别。于是喝了几杯糟烧的程仲甫趁明姑一个疏忽再次溜进了阿秀的房间。阿秀拚命挣扎,她的喊叫之声让程仲甫猛地酒并醒住了手,但阿秀却从程仲甫口中意外得知自己将被纳妾的消息。 随即发生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阿秀要林吾健带她逃亡,带她去看看外面那个她从未见过的美丽世界。血气方刚的林吾健自然更不甘自己心爱的人为人鱼俎,经过一番暗中准备,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与阿秀攀绳顺窗而下,遁入黑暗。 然而,明德绣庄并非所有人都松懈了,有一双眼睛一直死死盯着这两个人的一举一动;他要利用他们,他要利用他们的爱情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惊天目的,这个人就是阿六。 俟两人刚刚逃出明德绣庄,阿六这才故做惊惶失措地报告了明姑。 明姑大惊,大震,大怒,她遣家丁们倾巢而出,无论如何也要把逃离的阿秀和林吾健给追回来。 林吾健拉着阿秀没跑多远,程仲甫和阿六带着绣庄的家丁便追了出来。情急之下,林吾健拉着阿秀来到了自己下榻的客栈。客栈女老板感念林吾健的为人,答应暂时提供避难之所将他们引到了阁楼。 两人刚刚藏好,阿六带人便砸开了客栈的门。一番机智的较量女老板支走了阿六。但她要求林吾健天一亮便带阿秀离开客栈,她不想惹麻烦招是非。 程仲甫和阿六领着一干人马找遍了方桥也没寻见阿秀和林吾健,遂令家丁分别守住出入方桥的所有水、陆路口,他们相信两人一定趁着雨夜藏匿在方桥的某个地方,就等天一亮雨一住,立马现形。 窗外的喧嚣渐渐平息下来,逃脱了藩篱的两个人在这个二十四节气里被称为谷雨的夜晚,在这个雷鸣电闪、雨狂风骤的夜晚,彻底融为了一体;他们的爱是那么炙热,那般忘情,他们约定今生今世对方是自己的惟一,无论如何也要厮守在一起。 天亮了,正准备启程的林吾健和阿秀这才发现古镇上明德绣庄家丁的身影,客栈女老板却催促林吾健和阿秀二人快走。林吾健倾其所有央告女老板再让他们在阁楼待一天,等天色一晚再离开;他向女老板倾诉了自己同阿秀的感情和遭遇,阿秀也跪下来央求。好心的女老板答应了,还甘愿去镇上替他们打探消息。 这一天程仲甫和阿六没闲着。程仲甫首先是上镇公所报了案,而后又给镇长万福庚孝敬了不少红包,万福庚立刻派出手下封锁了方桥的各个路口,检查所有来往的车船。阿六则带着家丁在镇上不停的游弋寻找。 女老板迟迟没有回来,阁楼上的两人十分担心,尤其是阿秀。为了缓解阿秀紧张的心情,林吾健支起了画架,阁楼窗外的风景令他画了一幅画,取名叫《月笼烟桥》。一夜未曾阖眼的林吾健画完画便在爱人阿秀的怀里沉沉睡去。 女老板带回消息,两人别说今晚,怕是这辈子插翅也不可能逃出方桥了。噩耗反而使孱弱的阿秀镇定了下来,当得知镇公所贴出了公告,认定林吾健拐走良家女子,一旦被拿获,轻则致残,重则可能有性命之虞时,阿秀重新返回阁楼,在熟睡的林吾健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并嘱托女老板不要惊扰林吾健。女老板不解其意,阿秀说,她和林吾健不能就这样玉石俱焚,只有自己回明德绣庄才能救下林吾健。她将那幅《月笼烟桥》贴身藏入怀中,又把自己手腕上的榛子串镯留给林吾健,毅然跨出客栈,一步三回头的走回了明德绣庄。 客栈女老板不拦也不是,拦也拦不住,急得乱转。她不敢上阁楼叫醒林吾健,怕暴露了藏匿二人的事实,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阿秀为救自己的爱人把自己送进了虎口。 阿秀自己回到明德绣庄,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甚为不解。 阿秀向明姑开出的条件极为简单,放过林吾健。 盛怒未平的明姑那肯轻易答应。 阿秀拔下了头上的银簪对准自己的眼睛,声言如果明德绣庄不能放过林吾健,她就刺目自残。 明姑答应了阿秀。毕竟阿秀还是明姑的无价之宝,她要煞煞这个小女子的心性,收到程仲甫房中,然后继续为明德绣庄创造价值,因为乱针绣毕竟只有阿秀掌握,因为毕竟明德绣庄为了培养她花费了大量心血和银两。 明姑亦真亦假地哭着告诉阿秀这一十八年明德绣庄是如何把她从一个被遗弃的孤儿扶植到今日刺绣巅峰的,也告诉她乱针绣这样的绝技因孤傲天下而容不得半点亵渎半点不恭才立此严酷规矩,更告诉她今生今世无论发生什么,阿秀也是无法走出明德绣庄半步的,这是命,要认,牙咬碎了也只能和着血水咽下去。她吩咐下人们为阿秀梳妆打扮,今晚即与老爷程仲甫圆房。 林吾健醒来不见阿秀踪影立刻慌了神,得知阿秀为救自己已经回了明德绣庄,他大叫一声冲向了明德绣庄,疯了似的拍打紧闭的大门。 明姑叫阿六开了大门,她要会会这个林吾健。 明德绣庄的大门訇然打开,不待林吾健往里迈,众家丁一涌而出将他死死摁在地上动弹不得。明姑告诉林吾健,她早就提醒过林吾健莫要有非分之举,否则会有断腿之虞的。一百多年来明德绣庄得以传承就是因为规矩森然,而今林吾健坏了规矩她自然不能等闲漠视,否则愧对祖先创下的这分家业。说完一摆手,阿六上前堵死林吾健的嘴,家丁们乱棍齐下,打断了林吾健一条腿后,趁雨夜扔进了河里。 被锁在程仲甫房间等待圆房的阿秀从泪水涟涟的阿彩口中得知明姑还是没有放过林吾健,而且按乱针绣的规矩,已经断腿投河了。 她哭过了,想过了,也伤心过了,万念俱灰,悬梁自尽。 喜滋滋前来圆房的程仲甫看见上吊的阿秀,吓得瘫坐在地脸都紫了。 泰山崩于前,明姑这样的女人一点不慌也难。她思前想后,盘算良久,叫来阿六嘱其把阿秀尸首速速裹了抬出后门,在河边荒地尽快掩埋了且不要让任何人发觉。 阿六等刚刚离开,从河里爬上来的林吾健拖着一条断腿来到明德绣庄,惊恐不已的阿彩告诉林吾健阿秀已经上吊自尽,林吾健哪肯相信。无奈,同情二人的阿彩只好带着林吾健来到河边荒地。 阿六同家丁正欲挖坑掩埋阿秀,暴雨又至且电怒雷忿,两人心惊,暂且避雨而去。 林吾健见到阿秀伤心欲绝,抱着尸首使劲摇晃哭喊。阿彩担心阿六返回林吾健再无生还可能,强拖着林吾健离开了河边荒地并叮嘱他赶快离开方桥,否则还有性命之虞。 二人刚刚离去,被暴雨冲刷又被林吾健一阵摇晃的阿秀奇迹般苏醒过来。 雨轻后,阿六再次来到河边荒地,可哪里还有阿秀尸首?吓得他连滚带爬离开了荒地。一来害怕明姑治罪,二来不敢确定自己是否找对地方,阿六回绣庄后,没有向明姑明言。 阿秀游荡在方桥雨夜的小巷里石桥上,一声声无力地唤着林吾健的名字,无意间与一夜行邻里相遇,邻里并不知晓她是何人,只是说那个画画的外乡年轻人被打断腿以后确实扔进了河里,这会儿怕已经冲进太湖了。绝望之极,阿秀再度投水自尽,她期望自己的魂魄永远追随林吾健。 明德绣庄发生如此变故,尤其是阿秀的死,不啻给明姑当头一棒,她迁怒于程仲甫,痛骂他当初胡乱签单,继而招来林吾健引狼入室,才有今日灭顶之灾。对于明姑近乎不讲道理的叱骂,程仲甫也有难言之隐。他只好进言明姑反正绣庄还有镇宅之宝,不如在别的聪慧绣娘中选定一人,比照绣谱临时教教针法,好歹把这批货对付过去。 不待程仲甫讲完,明姑又是一顿臭骂,乱针绣要是有那么简单,还值什么钱。她断言这批订单无论如何是无法完成了,她退出两根金条,令程仲甫回上海回掉这批订单,至于后事,来了再应付吧。 私吞了大部分订金且早已挥霍殆尽的程仲甫哪敢道出真相,硬着头皮回到上海。 查理• 张当然不依,退单理由仅仅是因为绣庄死了个绣娘?追问之下,程仲甫道出了实情。原来,乱针绣法的实施,除了技艺超群的阿秀以外,还有一本从不示人的乱针绣绣谱;要完成绣品最精妙之处,必须得由掌握了针法的阿秀依照绣谱上最后繁复缜密的排针配线方能完成。程仲甫反复解释不是不愿再绣,而是实在无法完成。 听说有绣谱,查理• 张计上心来。他先是死活要求非完成绣品不可,否则拉程仲甫巡捕房理论,吓得程仲甫磕头告饶。继而又出主意道,反正阿秀已没了,绣谱必定束之高阁,何不将其请出明德绣庄?手里有了绣谱,再重金寻得一、二手艺高超的绣娘,另起炉灶也非万难之事。待日后大功告成,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绣谱送回去,岂不两全其美? 程仲甫好歹也还是明德绣庄的老爷,叫他去干如此下作之事,他自是拒绝了。 查理• 张于是一阵紧似一阵的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百般无奈的程仲甫终于答应回明德绣庄试一试。 其实,再度投水的阿秀在水面上没漂多远,即为憨厚淳朴的船夫沈大所救。 阿秀醒来才发觉自己上岸不得,又无家可归,孱弱无助的她已经走投无路了。她长时间沉浸在伤悲之中,多次觅死,均被沈大阻下。在船上生活了近一个月,她感受到了沈大的忠厚与善良,深受感动。某日,当她发现自己已经怀孕时,同林吾健那段刻骨铭心的爱使她不禁生出要为林吾健留下这支血脉的强烈愿望。于是,她隐瞒了腹中胎儿的真相,自称为阿云,主动提出要与沈大结为夫妇。 沈大自是喜出望外,于是,他与自称阿云的阿秀过起了飘泊不定的水上生活。沈大撒网捕鱼换得必须的生活品,而满目忧伤的阿云却在船上日复一日的对着林吾健的那幅《月笼烟桥》刺绣,绣好了拆,拆了又绣,还常常把自己绣得泪洇绣底。沈大很是不解,阿云告诉沈大这幅画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处景致。沈大猜测一定是阿云的一段伤心往事,生性憨直的他也就不再多问。 数月后,阿云在船上产下一足月女孩,取名谷雨。沈大对这个女儿倍加宠爱,只是沈大无法理解阿云像保护自己眼珠似的保护那幅《月笼烟桥》,其珍视甚至超过了自己亲生女儿谷雨,为此,两人多次有过争执,最终都以沈大的宽厚结束。 林吾健拖着一条断腿回到上海,学校却因裸体模特事件已经被当局解散查封,同学和师长们也不知去向。由于当局对林吾健的通缉,他的家也被多次查抄,多病的母亲在惊吓中撒手西去,是好心的邻里草草埋葬了母亲。于是,潦倒的林吾健只好在街头靠与人画素描肖像为生。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总有一个清纯的女学生在固定的时间来找他画像;林吾健为求生认真作画,而女学生却总是目不转睛地注视他。女学生问这问那,林吾健均用最简单的字词回答,没有丝毫交流的意思。女学生有些惆怅,只好每次离去时多给他几个铜板。 女学生叫秦子秋,是上海滩丝绸大亨秦老板视若掌上明珠的独生女儿。她对林吾健一见钟情,一日便向父亲坦露了自己的心迹。秦老板先是大怒,禁闭秦子秋;继而又扛不住秦子秋忽软忽硬、寻死觅活的闹腾。无可奈何之下,他数次三番亲自考察考验林吾健后,认定这个年轻人的确才华不浅且性格、气质不俗,将来必有出息。于是他将林吾健送到医院治疗断腿,这期间,秦子秋兴奋而执著地守在病床前陪护林吾健。心若槁木的林吾健被秦子秋火热的痴情感染着,心情也渐渐开朗起来。伤愈之后,林吾健走进秦家公馆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为感念秦老板的知遇之恩,也为了报答秦子秋对自己的不嫌不弃,林吾健终于同意了秦老板提出的要求,做上门女婿,与秦子秋结为夫妻。 新婚之夜,林吾健将他在方桥的遭遇,将他与阿秀的爱情,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秦子秋,得到了秦子秋的同情和理解。 林吾健进入秦氏公司,以自己不凡的美术功底担任了丝绸图案设计师。 一年后,他们的儿子降临人世,与阿云在船上生下的女孩整整相差一岁。 程仲甫回到明德绣庄,有惊无险的从明姑枕下偷出了绣谱,只身夤夜赶回上海。 程仲甫向查理• 张神神秘秘地展示了一番绣谱后,将其藏匿在宛若仙的寓所,说这是明德绣庄的镇宅之宝,价值连城,嘱其好生保管。不料他闪烁其辞的言谈引起了好婆的注意。 一日,趁宛若仙不在,好婆颤抖的手悄悄打开了那个紫檀木盒,果真就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乱针绣绣谱,好婆手捧绣谱不由得老泪纵横。她料定明德绣庄出了大事,恰好此时有人敲门,手忙脚乱的好婆慌忙中错将一本宛若仙的评弹唱词放进紫檀木盒中。 急急赶来的程仲甫取了紫檀木盒匆匆而去。 待程仲甫走后,好婆方才发现绣谱仍躺在宛若仙那堆评弹唱本上。阴差阳错,这本凝聚着自己血和泪的绣谱无意间还是留在了自己手中,好婆又是一阵悲伤。 查理• 张火速同程仲甫在上海开办了一家洋记绣行,程仲甫以绣谱作价为股,身为襄理。他不敢在方桥露面,于是由查理• 张亲赴方桥开出高薪招聘绣女,号称洋行拥有天下独一无二的乱针绣绣谱,将挑选合适绣娘传承云云。于是,方桥的绣娘们纷纷应聘,明德绣庄的绣娘也有不少转投洋记绣行。 明姑闻知忍无可忍,自家的独门绝技何时到了这个假洋鬼子手里?她打上门去兴师问罪。查理• 张一脸不屑,揭开桌上的牛皮箱,露出了紫檀木盒。 明姑不由大惊失色,逼迫查理·张拿出绣谱示人。 查理• 张得意洋洋地拉开盒子取出一字本炫耀,不料引起现场围观众人哄笑。查理·张这才发现自己手中捏着的竟是一本一钱不值的评弹唱词《络腮胡》。他臊红了脸,尴尬不已地匆匆收摊回了上海。 而同样匆忙赶回绣庄的明姑一查,才发现绣谱确实已经不见踪影,她立刻意识到是程仲甫偷走了绣谱。五脏六腑都快气炸了的她立刻叫来阿六,打算亲自到上海找程仲甫算账。 阿六经年跟随老爷程仲甫,对他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见程仲甫闯下弥天大祸,心想自己出头的机会到了。于是,他向明姑举报了程仲甫在上海滩的种种劣迹,并主张明姑不用亲自办程仲甫,花不了几个钱,请青帮的人就能把事情办妥。 于是,明姑带着阿六先去镇公所立了案,谎称程仲甫盗窃了明德绣庄价值连城的名画。随后,星夜赶往上海。 回到上海的查理• 张痛打了程仲甫一顿,声言自己为办洋记绣行已经投入了好几万块钱,拿不到绣谱,老账新账一起算。 程仲甫急忙来到宛若仙的书场,不待他上前质问,明姑请来的青帮人众冲了进来,抓住宛若仙要她交出程仲甫。 程仲甫见状,赶紧逃遁。 青帮人众将宛若仙抓回寓所,大肆翻找一通,没有发现要找的东西。临走扔下一句,不许宛若仙再在上海地界卖唱了,如若不听警告,唱一场就砸一场,随后扬长而去。 宛若仙正为这场飞来横祸莫名其妙时,程仲甫瞪着血红的眼睛闯进寓所。他不等宛若仙开口便死死掐住宛若仙的脖子,要其交出绣谱。好婆用花瓶猛击程仲甫头部,拉起宛若仙逃离了寓所。 没有找到程仲甫也没能寻回绣谱的明姑失魂落魄的回到明德绣庄。 事已至此,明姑知道无法再瞒下去,跪在地上把明德绣庄近来发生的灾难如实告诉了许多年前就病卧在床的母亲。 明姑母亲如雷轰顶,当即昏死过去。明姑立刻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参汤,折腾半天才把她弄醒。但明姑母亲已是命若游丝,临终前道出了明德绣庄一个隐藏了数十年的惊天秘密。原来,当年明德绣庄的当红绣娘叫阿好,是乱针绣的创始人,被奉为明德绣庄绣娘中的魁首,享尽尊荣。后来,不知何时阿好竟与老爷好上了,私通了很长时间,一直到产下一女事情才败露。这等丑事明德绣庄岂能容忍?于是,阿好被毁手赶出绣庄并永远不许再回方桥,那个留下来的女儿则被绣庄悉心培养,继承乱针绣。 明姑这一刻才明白,被自己逼死的阿秀竟然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逃离上海的好婆向宛若仙坦白了绣谱乃自己无意中调了包,并向宛若仙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多年前,自己乃是明德绣庄技艺最为高超的绣娘阿好,聪慧过人,敢于冒险,在前人技艺的基础上自创乱针绣,一时竟令明德绣庄风光无限。这本绣谱就是自己同当时明德绣庄的老爷即明姑的父亲合作修成的;修书过程中两情相悦,二人偷尝了禁果。当发现自己怀孕时,老爷已进京城呈送皇宫绣品。明姑的母亲将自己锁在后院一所冷清的偏院里,没等到老爷回来便生下了阿秀。明姑母亲将自己的手用中药烫坏终生不能再捏绣针,扣留下襁褓中的阿秀而将自己永远逐出方桥,否则女儿性命难保。为了保住女儿的性命,自己于是四处漂泊。 好婆的经历引得宛若仙唏嘘不止。好婆说,前一阵子从程仲甫口中隐约听见阿秀已经不在明德绣庄了,乱针绣不能失传,她要怀揣着绣谱去找自己的女儿,哪怕走遍江南大地。宛若仙说,让我和你在一起吧。 于是,江南星罗棋布的水乡古镇中,便总能看到这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在凄风苦雨中跑码头的身影。 明德绣庄遭此重创,顿时现出凋敝之状。 明姑多次询问阿六,阿秀是否真的死了?若死了埋在哪里?阿六信誓旦旦地发誓他亲自埋了阿秀,只是那片河边荒地后来发大水的时候被冲平了,他也无法确定具体的埋尸地点了。 明姑万念俱焚再也无心打理绣庄生意,办完母亲丧事后,她将阿六提升为管家,继而见其能干,又逐渐将绣庄的事务悉数交给他打理。 明姑嘱人在镇上张贴公告,宣布同程仲甫永远脱离关系。 已经伺候明德绣庄两代主人的大厨师蒋胖子一直默默喜欢当年的小姐明姑如今的主人明姑。见明德绣庄飘摇的现状,多次告诫明姑当心阿六。明姑不听,蒋胖子反而还得忍受阿六的颐指气使。 此后,明姑患上了偏头疼症,阿六引诱明姑染上了鸦片烟瘾。 明姑常年寡居,漫漫长夜,自然难于打熬;再加上阿六用鸦片控制了她,得寸进尺地就爬上了明姑的牙床。 从此,阿六几乎以明德绣庄老爷自居,更加不可一世。 为掩人耳目,他又强娶阿彩做了自己的老婆。 蒋胖子悲愤莫名,但为了守护明姑,他只好强自留在明德绣庄。 与此同时,程仲甫也没有闲着,好婆那一花瓶并没有要了他的命,而只是打瞎了他的右眼。上海地界是不敢再轻易露面了,将宛若仙恨之入骨的他遂在各水乡小镇间的茶馆、书场继续寻找宛若仙。一日,穷困潦倒的程仲甫在一酒馆打了一碗老酒,转身去小摊上买茴香豆,摊上盛茴香豆的碗使识货的程仲甫眼睛一亮。 纠缠多日以后,他终于得到了这个价值连城的宋代古碗,也就暂时打消了寻找宛若仙的念头,随后便消失了。 时光荏苒,八年时间转瞬过去了。 阿云的女儿谷雨已经出落成面容姣好的小姑娘。 寂寞的水上生涯中,阿云已将自己的刺绣绝艺传授给了聪慧的女儿谷雨。但她也仅仅只是传授而已,似乎仅仅是为了打发女儿成长过程中的孤寂;她决不允许谷雨将绣品带下船,更不能用其换钱。 其实,自谷雨降生,这家人的生活负担就加剧了,沈大多次提出这么好看的绣品一定可以卖得出手的,应该多绣一些卖到集镇上去以贴补家用。可生活再拮据阿云也死活不允,她知道,乱针绣法透露出去,天晓得会引来什么样的横祸。于是,沈大与她龃龉不断却又奈何不了她,只有默默地加倍劳作。 常年的劳作和水上生活使沈大一病不起。阿云将船停靠在一小镇,背上沈大求医问药。大夫告诉阿云,沈大这病,方圆几百里水乡也就方桥睦仁堂的钟先生是专长,别人无法下药。 心急如焚的阿云万般无奈地摇着船来到令她伤心也令她梦牵魂绕的方桥。她将船停靠在镇外码头,乔装一番,然后背着沈大找到了睦仁堂。钟先生看过沈大的病状,悄悄劝慰阿云别再花冤枉钱了,病入膏肓的沈大恐怕没多大希望了。执著的阿云坚持继续医治,可昂贵的药费又令她无计可施。走投无路下,阿云咬牙跨进了放高利贷的钱庄。 经过多年的颠沛流离,好婆告诉宛若仙自己实在是走不动了,也绝望了。她想回到方桥去,将这本绣谱还给明德绣庄。宛若仙同意了好婆的提议,不再年轻的她也需要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可到了方桥才知道,明德绣庄早已物是人非,现而今的庄主阿六帮上海几家丝绸行收生丝提取佣金度日,有时也间或收购些寻常绣品冒充明德绣品倒手,而明姑早已沦落为大烟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好婆哪敢把凝聚着自己一生心血的绣谱交给阿六这等人?于是与宛若仙租佃了一座小院住了下来。好婆嘱托宛若仙替她寻找一个灵秀的女孩,她要将自己身上的绝技传出去。 自宛若仙来到方桥书场说书以后,方桥镇镇长万福庚几乎场场来听书,还时不时送上红包并请宛若仙宵夜。出入书场的人们都知道,镇长万福庚在追求宛先生。 病重的沈大没能出现康复的奇迹,弥留之际很歉意的告诉阿云自己没啥本事,没能让阿云和谷雨过上好日子。他咽气前吩咐阿云一定要想办法找到谷雨的亲生父亲。 原来沈大早就知道阿云一直坚守的秘密。 泪如雨下的阿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含悲送走了好人沈大。 越滚越多的高利贷再次将阿云逼入了绝境。钱庄老板逼债,竟然提出要谷雨做自己傻儿子的童养媳,欠账可以一笔勾销。阿云那肯答应,万般无奈之下,她找出了这些年和谷雨绣的一些小绣品,让谷雨到镇上兜售,她没忘了在每幅绣品上添加一些新的针法,来达到绣品并非出自当年阿秀之手的目的。殊不知如此一来,阿云手中的绣品竟然更加生动了。 为了还债,被逼无奈的阿云再一次支起绷子,拿起绣针。 是日,谷雨兜售绣品来到书场,几位小瘪三见状调戏谷雨,继而动手动脚。宛若仙机智地替谷雨解了围。她发现了谷雨手中精美的绣品,打量眼前清纯得一尘不染的谷雨,想起了好婆对她的嘱托。宛若仙买下谷雨手中所有绣品,假托自己没带够钱而将谷雨带回了小院。 好婆一见绣品触电似的从床上坐了起来,问明手中的绣品乃谷雨母亲所绣,马上要去见面,遭谷雨拒绝。声言她母亲不让她把任何人带到她们家船上。 好婆泪眼婆娑地告诉宛若仙,她敢用老命担保,这样的针法只能出自明德绣庄。 宛若仙立刻明白了好婆的意思。 谷雨回到渔船上,正对阿云讲述今天的奇异遭遇,船舱外岸边有人来访。 是宛若仙和好婆。 凭着阿云右手掌心的一颗朱砂红痔,离散三十多年的母女终于相见、相认了。阿云和好婆抱头痛哭。一旁的宛若仙与谷雨也泪水涟涟。 阿云和谷雨搬入了宛若仙租佃的小院。 可高利贷的压力并没解除,为尽快还上高利贷,四个人专门辟出一间房子做绣房,支上绣架的祖孙三人不分昼夜的忙碌起来。阿云知道,此举实属无奈,好婆和谷雨是可以露面的,但她自己绝不能让方桥、尤其是明德绣庄的任何人看见。 刺绣之余,宛若仙还教习起谷雨书画。 宛若仙负责联络绣商销售这些精美的绣品,一时间这些绣品在刺绣之乡方桥成了抢手之物。 林吾健的岳父已经故去,庞大的丝绸产业交到了秦子秋手上,林吾健对经商没有丝毫兴趣,他仍然担任着丝绸图案设计师的职务。儿子林沧海也对绘画有着浓厚的兴趣,整天吵着要跟林吾健学画画。表面上一家人其乐融融,秦子秋和林吾健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殊不知这八年间,林吾健背着秦子秋不知去过多少趟方桥,他忘不了与阿秀那段既缠绵悱恻又撕心裂肺的爱情。他的画室挂满了这些年所画方桥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尤其是那幅画了又画的《月笼烟桥》。 他的眉宇间总残留着一抹忧郁。 秦子秋把这一切默默看在眼里,并不说破。她知道,不管林吾健怎么掩饰,他的内心是悲苦的,悲苦得无法化开,不论自己怎么努力,也永远不可能替代林吾健心目中的阿秀。于是,秦子秋的心也一点点地被伤痛咬噬,一遍遍地被失望浸洇。 这日,秦子秋拿着一幅绣品来到林吾健的画室,说是有人刚从乡镇上收来的,竟然就是林吾健久画不辍的《月笼烟桥》。 林吾健一看,怔住了,忙问是从什么地方收上来的?秦子秋平静地告诉林吾健是方桥,当年那位阿秀姑娘也许还活着。她知道林吾健这些年从来没有真正快乐过,与林吾健生活八年才让她明白了所谓真爱就是给予被爱的人快乐,她却是没能做到。她让林吾健快去方桥,快去寻找阿秀,这样也许快乐会回到他的身边。 林吾健做梦也没想到,同自己生活多年的豪门女子竟然有着如此广阔的胸襟。临行前,秦子秋还塞给林吾健一本现金支票,说是也许能救急。 林吾健无语凝咽。 林吾健风风火火赶到方桥,直接闯进了明德绣庄。 明德绣庄已呈破败之象,阿六趾高气扬又阴阳怪气地询问林吾健的来历。林吾健掏出绣品要求见阿秀。阿六接过一看,立刻明白了,二话没说,招呼家丁将林吾健轰出了绣庄。随即立刻吩咐下人迅速查明这些绣品是什么地方来的。 林吾健在方桥四处打听绣品的来路,有人告诉他,前不久有一小姑娘在书场附近卖他手中的这些绣品,让他上那里看看。 在书场等候多时,林吾健没有遇上那位小姑娘,不期,却遇上了程仲甫。 只有一只眼的程仲甫经过一番乔装回到方桥,也是得到了阿云的绣品并料定宛若仙与此有关才踏上归途的,但他的目的更明确,他是来追索绣谱的。 可以想见,八年未曾谋面的两位夙仇,在他们结怨的地方再次聚首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就在两人针尖麦芒,剑拔弩张之时,说书先生宛若仙登场了。 程仲甫见说书人正是自己寻觅了多时之人,大喜过望,他不再与林吾健纠缠,悄悄找了一个角落,不眨眼地关注宛若仙的一举一动。 林吾健问遍了书场的人,都说有好一阵子没见那小姑娘了,也没人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就在林吾健快绝望之时,有人告诉他,他手上的绣品恐怕与台上的说书先生有关系。 台上的宛若仙无意间发现了角落里熟悉的眼睛,虽然只有一只,但那一只眼睛里透出的阴鸷目光依然令她胆寒。久历江湖的宛若仙慌了神,一曲开篇唱罢,回到后台她跟书场老板推说自己有些不舒服,匆匆离去。 宛若仙一出书场后门,在逼仄的小巷与程仲甫狭路相逢。宛若仙知道无路可走,正打算拼死一博,万福庚从书场追了出来。一见程仲甫,却十分意外。没想到八年前偷窃明德绣庄物品的逃犯会自投落网,他立刻叫人绑了程仲甫,下到镇牢听候发落。 宛若仙很感激万福庚替自己解围,当问起为什么会与程仲甫相识时,宛若仙百感交集,虚言搪塞了过去。自然引起万福庚疑心。 明德绣庄下人回报,言绣品恐怕出自说书的宛先生,而且宛先生正跟镇长万福庚打得火热,无法强行接近,难晓隐情。阿六大惑不解,他隐约觉得八年前的阿秀恐怕真的没死。 明姑的妹妹又回来了,这可是个不祥的兆头,鸠占鹊巢这么多年,明姑若和亲妹妹联起手来,自己也只有扫地出门了。阿六想,他必须痛下杀手、铤而走险了。于是他从已经被鸦片烟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明姑手中骗来明德绣庄的百年地契,声言明姑这些年早就把明德绣庄抽空了,全靠借贷度日;他要把绣庄卖了还钱,随后将明姑赶出了绣庄。 蒋胖子终于挺直腰发作了一次,他痛骂阿六一番,甩手不干了。 他在码头边租佃一间偏厦,里面安置明姑,外面开了一间小小的包子铺,用每天挣得的微薄小利供自己心仪数十年的明姑抽烟。 林吾健跟随宛若仙来到小院门口,他递出名片亮明了身份,掏出绣品询问其出处。恰好谷雨开门出来,让林吾健眼睛一亮,他觉得这小姑娘仿佛阿秀再世。但宛若仙推说这是她干女儿,与绣品无关,慌慌张张拽进谷雨掩上了门。 宛若仙失常的举动让林吾健觉得背后定有隐情,他在古镇那家令人断肠的客栈阁楼安顿了下来。睹物思情,物是人非,绣品《月笼烟桥》和阁楼窗外的景致使林吾健潸然泪下的同时还坚定了他一个信念,阿秀一定还活在人世间,而且就藏匿在方桥某个地方。 从当年容他们藏身的客栈女老板口中得知明姑已经被赶出了明德绣庄,林吾健大惊之余还是强忍着仇恨的情绪在码头上找到了蒋胖子的包子铺。蒋胖子见是当年被打断腿扔进河里的林吾健,以为是来复仇的,十分警惕。任林吾健怎么解释,他都不肯让其见明姑。恰好阿彩偷偷跑出明德绣庄来找明姑,她是来告诉明姑阿六准备卖绣庄而让明姑想办法的。林吾健对当年有救命之恩的阿彩自是毫无保留的说明再次到方桥的来意。听说当年的阿秀有可能还活着,阿彩和蒋胖子万分惊讶,赶紧引林吾健去见明姑。神情凄惶的明姑见来者是林吾健,而且还是来找也许还活着的阿秀,紧闭房门拒绝相见,继而在屋内嚎啕大哭,声称她对不起阿秀,对不起林吾健,也对不起明德绣庄的列祖列宗;而今明德绣庄即将被卖了还债,找到阿秀又有什么用? 蒋胖子向林吾健道明了阿秀乃明姑同父异母妹妹的真相。 林吾健惊愕不已。 当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宛若仙和阿云觉出危险的临近,她们决定得尽快赶绣一些大幅绣品,还上高利贷,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镇牢,万福庚提审程仲甫,方知他偷的不是什么名画而是明德绣庄的镇宅之宝乱针绣绣谱,而且这无价宝贝居然就在宛若仙身上,万福庚听得头晕脑涨。 程仲甫道明偷绣谱的原由后,又俯耳献上一计。万福庚将信将疑,他继续将程仲甫羁押在镇牢,说,如果程仲甫献的这计成功,他不仅立刻放了程仲甫,还要请他作掌柜。 翌日,万福庚假惺惺地替宛若仙找来一位假扮的大亨,给出高额的酬金要求宛若仙完成绣品。对刺绣知之甚少又急于替阿云母女摆脱高利贷困境的宛若仙,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订单。 与此同时,阿六在镇上公开出售明德绣庄,面对凋敝,甚至有些残败的明德绣庄,任阿六怎么吹嘘,叫喊,却无人问津。 正尴尬间,人群外有人高声接售,众人回头。 是林吾健。 哗然。 兴奋不已的宛若仙回到院子,一俟她打开画样,好婆与阿云顿时傻了。 画样是一幅构图、用色极为复杂的西洋油画作品。阿秀告诉宛若仙,当初倘若没有林吾健,单单凭她的技艺和绣谱说什么也完成了这样的画稿,更何况现在。 大家意识到恐怕是大难临头了,情急之中的宛若仙甚至萌发了星夜逃离方桥的想法。 买菜归来的谷雨没觉出屋里快要窒息的气氛,大谈街上的见闻。什么明德绣庄以前的庄主明姑被赶出去了,明德绣庄被公开出售了,一个从上海来的林先生价都没还就买下了明德绣庄等等。还说那位林先生来过家里,干妈连门都没让他进。 阿云意识到了什么,忙问宛若仙那人叫什么。 宛若仙翻找出名片递给阿云。 阿云一看,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 明德绣庄,林吾健百感交集地徜徉在残败的院子里,默默回忆着这座绣庄留给他的半生无法挥去的深刻记忆。他知道,如果不把这座经历了百年风雨的绣庄卖下来,他所苦苦寻找的阿秀也许永远也没有机会再回来了。 身后有人轻轻唤他的名字,林吾健转过身来。 他愣了。 他匆匆谋过一面的那位小姑娘搀扶着已不再年轻的阿秀,阿秀满面泪水早已分不清是重逢的欣喜,还是历经坎坷的心酸。 宛若仙搀扶着好婆,颠沛流离数十年的好婆也是怆然涕下。 阿秀指着林吾健告诉谷雨,他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林吾健震惊得目瞪口呆。 阿秀说,是的,就是那个夜晚,那年谷雨的那个夜晚,我们惟一的那个夜晚。 林吾健慢慢走近阿秀母女,紧紧抱住了两个人,再也不愿松手。 饱经磨难的一家人终于聚在了一起。 林吾健知道了阿秀一家人的遭遇,立刻开出银票偿还了阿秀所欠的高利贷;清扫出明德绣庄的绣房后,他同阿秀祖孙三人一起,共同完成那件程仲甫认为不可能完成的油画绣品。 在好婆、林吾健的陪同下,阿秀去见明姑,打算把她接回明德绣庄。 既羞又愧的明姑,既无脸见自己的妹妹,又烟瘾缠身,她拒绝回明德绣庄。 林吾健建议将明姑送到上海戒烟。明姑接受了这一建议,蒋胖子关了包子铺,护送明姑去了上海。 原以为程仲甫献的是一锦囊妙计,却弄巧成拙反而让失散的一家人团聚了。气急败坏的万福庚把气都撒在了程仲甫身上。 已经穷途末路的程仲甫再献一计。 万福庚思索半晌,决定放出程仲甫,让他亲自去操办此事。 出了镇牢的程仲甫旋即找到出卖明德绣庄得了一大笔钱、正在妓院里挥霍的阿六。巧言如簧的挑弄阿六与他一起干一票大买卖。听说能得到价值连城的乱针绣绣谱,当年的小厮阿六不加思索的与程仲甫又混作了一处。 明德绣庄渐渐开始恢复往日生机。 一夜,好婆病重,阿秀叫谷雨赶快去请大夫。谷雨刚走,放心不下的宛若仙跟出了明德绣庄。 小巷,谷雨被一伙蒙面人堵上嘴绑走,紧随其后的宛若仙惊呼着冲了上去,试图抢下谷雨。人群里冲出一蒙面人狠狠地捅了宛若仙几刀,宛若仙挣扎着抓下了蒙面人的面巾,是程仲甫。 程仲甫说,当年你毁了我的大福大贵,这是报应。 明德绣庄的阿秀几人迟迟没有等回请大夫的谷雨,却等回满身是血、坚持着爬回绣庄的宛若仙。 宛若仙说了今生最后一句话,快去救谷雨。 绑匪们要求很简单,要用乱针绣绣谱交换谷雨。 别无选择之下,林吾健携带绣谱来到约定的土地庙。他没有料到走出来的竟然是程仲甫和阿六。 谷雨安全回到明德绣庄。 珍贵无比、浸透着两代人辛酸苦辣的绣谱就这样轻易地失去了,所有人如坠万劫不复的地狱。 而得到绣谱的程仲甫等人则极其兴奋,他们立刻组建了一家绣行,阿六拿出了出卖明德绣庄的大笔资金,万福庚以权入股,得获绣谱程仲甫出力最多也算一股。此后,这伙人以绣谱作为抵押,又向数家钱庄借贷了大笔资金,租绣房、购原料、聘画工、招绣女、接订单。一副即将独霸江南刺绣生意的架式。 悲伤愁苦的情绪笼罩着明德绣庄,这次似乎在劫难逃了。 病入膏肓的好婆突然用尽浑身力气喊道,老天爷没有闭眼,拿纸笔来。众人不解,好婆说,我说,你们记。 当年创下乱针绣法并与情人修书记录的好婆此时双眼精光迸射,一字一句地口述着乱针绣法,林吾健和阿秀笔走龙蛇,噙泪记录,珍贵无比的乱针绣绣谱一字不差地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出现在明德绣庄。 好婆用尽全身力量口述完最后一句,口喷鲜血而亡。 安葬了母亲和宛若仙,阿秀与林吾健商量,她说她想将乱针绣绣谱刊印成册,免费送给天下的绣娘们,以此来祭奠她的母亲、祭奠宛若仙;她不愿意再看着贪婪的人们为一本绣谱而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那么多的好人,乱针绣是几千年江南刺绣积累起来的瑰宝,无数绣娘为它倾注了青春和心血,它应该属于天下绣娘。 林吾健对阿秀的举动钦佩不已,立即着手进行。 数家钱庄不约而同找到程仲甫一伙人,掏出明德绣庄刊印散发的绣谱,声言绣谱已不再值钱,要求还贷。 程仲甫等人彻底傻了,已经输不起的几个人凶相毕露,最后一博。他们请来数百青帮,将明德绣庄团团围住,要求绣庄收回所有已经散发的绣谱,交出阿秀和谷雨;否则就把明德绣庄一把火烧了,夷为平地。 千钧一发之际,秦子秋来到明德绣庄。她递给青帮头领一封青帮老大钱八爷的信,头领看后一挥手,几百青帮倏忽间全部撤出了方桥。 原来,秦子秋的父亲于钱八爷曾有救命之恩,自林吾健再回方桥寻找阿秀那刻起就时刻关注明德绣庄的秦子秋这才施出了援手。 秦子秋告诉林吾健,经历了这么多年,只是在最近她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林吾健的心是属于方桥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替代。秦子秋转而对阿秀说道,一个女人让一个优秀的男人威武不屈、富贵不移的惦念了多年时光,让她十分羡慕甚至有些妒嫉。她一直想搞明白阿秀究竟出类拔萃在哪里?当听说阿秀将无价之宝的绣谱刊印成册广为散发的举动后,终于明白了。自己内心升腾起来的不仅仅是钦佩,还有羞愧。与阿秀的举动相比,成天盘算着成本、利润的商人是多么渺小和浅薄。 秦子秋告诉林吾健,她和儿子要出一趟远门;交给林吾健一只硕大的箱子以后,她离开了方桥。 箱子里是秦子秋给林吾健、给阿秀、给明德绣庄带来的大笔资金和一张简单的条子,上面写道,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但却能帮助林吾健完成自己的心愿。 如梦方醒的林吾健想追上秦子秋,但载着秦子秋的船已经渐行渐远。 阿六卷了绣行为数不多的钱准备潜逃,被程仲甫发现,两人厮打中,阿六又打瞎了程仲甫另外一只眼睛。 阿六还没跑出镇子便被万福庚带人截住,阿六跪地求饶。万福庚却又送了他一段。走到郊外,万福庚告诉阿六,只有永远消失,钱庄老板们才会相信真是阿六卷款跑了,也才不会再来纠缠他还钱。随后,阿六被乱枪打死,装入麻袋,沉入河中。 明姑已经戒掉大烟,但她不愿再回明德绣庄,因为面对阿秀和林吾健时的羞愧令她无地自容;她相信,明德绣庄和乱针绣法在他们手中会再创辉煌的,而自己,应该退出了。 她与蒋胖子相依为命,共同经营着那家小包子铺,渐渐地,竟也有了些名声。 一个衣衫褴缕、潦倒不堪的瞎子坐在小桥台阶上,直直地伸着手,嘴里兀自念叨,行行好,行行好。 他是程仲甫。 明姑默默走来,默默地将一屉包子放在他的面前,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去。 什么也看不见的程仲甫端起包子,喊道,好人哪,好人哪,你会有好报的! 一滴浑浊的眼泪滚过他脏污不堪的脸。 林吾健与阿秀在明德绣庄办起了女红讲习所,广招绣女系统培养。聪慧的谷雨也坐在她们中间。乱针绣法在阿秀手中已经有了变化,而它的升华,就要靠谷雨以及千千万万和谷雨同龄的新一代绣娘了。 阿秀和林吾健有个共同的信念,那就是,千百年来无数绣娘们创造的各种针法技艺,不应仅仅属于哪一个绣庄独有,和那本绣谱一样,它应该是天下所有绣娘们共同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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