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联副主席文艺评论家李准:《金婚》很有诗意

　　原中国文联副主席、文艺评论家李准：《金婚》很有诗意

　　我说的不是对《金婚》这部戏的评价，是看了《金婚》这部戏产生的一点联想。《金婚》名字很美丽，又有诗意。《金婚》一开头，佟志就跟文丽说，我保证让她一辈子都好，而且写了保证书，但是很快就吵起来了。从剧当中可以看到，金婚五十年始终是和谐和冲突相辅相成的五十年，是争争吵吵的五十年，是相互较劲的五十年。直到晚年要办庆祝仪式，俩人还要为穿西装还是穿唐装吵架。这就让我想起古老民族神话传说，都有创世纪的传说，都有关于爱情的传说，我最欣赏的是当初上苍造人，造人之后，一看造出的东西两边都是朝前，两张脸，四个耳朵，四个眼睛，两个身体都往前，又弄不开，上苍下意识的拿起刀从中间一刀辟下去，一边是男，一边是女，上苍在上面看，分开之后两个人相拥相抱，但很快就打起来，上苍就说这就是人类。

　　第一，男人和女人合起来才是完整意义上的人类，才是完整意义上的人生。男人和女人，丈夫和妻子本来就应该是互相吸引、互相补充，又互相较近，这就是夫妻，这就是婚姻。我看了《金婚》，一下子写出一个提纲，剧中人二闺女说，你听专家说过没有，女的来自金星，男的来自火星，吵架是男人和女人的天性，不吵架是不正常的，吵架是正常的。我最大的感受，《金婚》整部电视剧所要表现的，主要就是当代婚姻意味的理解和探寻，而探寻本身是有意味的。

　　第二，说的是对婚姻和家庭的理解，是同等的概念。按照马克思主义观的最基本观点，人类经过三个历史时期，而家庭婚姻的出现，人类社会发展、家庭婚姻的发展伴随着人类从野蛮到文明，到现在为止，家庭的发展一共经过了四个阶段，是历史的轨迹，排除了父母和姊妹的关系，一个男人有好几个妻子，但必须有一个为主的。最后是一夫一妻制，最后胜利是文明时代开始的标志之一，这种个体婚姻是文明社会的细胞心态。恩格斯还说，一夫一妻制最伟大，过去世界不知道现在的个人世界。当然婚姻家庭本身又是不断从低级到高级发展，一夫一妻制也是从低级到高级发展的，最初是对妻子一夫一妻制，不是对丈夫的。到了现在的一夫一妻制内涵包含两个完全独立自由、互相尊重个体的结合，这个自由进入新的争论，是另外一个课题。

　　我说的意思就是一夫一妻制本身是文明的成果，承载着文明从初期到现在整个发展的历史，这是文明伟大的成果和标志，反过来说是文明发展伟大的动力。雨果说上帝既然期许了永恒，就要人们成双成对。特别是我们这样的国家，有几千年的文化，特别是以儒家为代表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君为臣纲，大家庭小社会，社会大家庭，包括孟子批判墨子，一夫一妻制的稳定，有了更持久、特殊的意义。当然家庭和婚姻的稳定、持久都是相对的，因为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离婚是结婚的安全法。如果一律不许离婚，许多家庭都会爆炸，社会也会爆炸，但是我想正因为如此，所以持久的、和谐的一夫一妻制的婚姻才更加显得可贵，《金婚》才更加难得，要更重视。

　　电视剧里面庄嫂对佟志说，能坚持五十年，太不容易了，太幸福了。晓龙通过庄嫂这句话说出中国大多数老百姓共同的心，实际上这也是中华民族五千年民族没有分裂，国家没有断裂的重要原因。佛教是印度发明的，释迦牟尼比孔子还早一百年，但现在印度人信印度教的已经超过了81%。《金婚》就是在写这个，婚姻的意味就是对婚姻的理解，黑格尔说家庭就是一夫一妻制的家庭，突出特征是其内心寻求自身和谐的情怀。外国人也讲和谐，但不完全像我们讲的。巴尔扎克说，恋爱以快乐为目的，诞生了比男女结合更可宝贵的价值。人类有史以来进行三种生产，一种是物质，一种是精神，一种是人类自身的生产。更重要的是，夫妻的和谐、家庭的稳定和持久并不意味着夫妻之间不会有矛盾，不能有冲突，因为和谐是出发点，是目标，但实现和谐的过程依然是伴随着矛盾的碰撞和激荡，因为差异就是矛盾。老祖宗就说医治百病，同归而出土。

　　《金婚》没有形象介绍了婚姻的意味，婚姻的内涵。佟志跟文丽的结合，一开始是多么地偶然，多么快，多么让人充满了信心，结婚的时候写了保证书，白头偕老等等，两个人信誓旦旦。但是两个人差异太多，文丽是漂亮爱美，而佟志的相貌平庸，文丽是娇生惯养，佟志是懒散。结婚以后，产生了分歧，不到一年，文丽也感叹“我们也开始吵架”，非常遗憾的是仅仅是开始，在五十年中间相互因为对方不是初恋而有怨言，因为佟母的语言发生争吵，因为文丽不愿意剖腹产而争执，因为对待庄家不同态度而发生冲突，因为大宝摔伤而发生抱怨，因为找保姆发生争执，以至于闹到几次出走，差点要离婚，只是因为佟母藏起来户口本而没有离成婚。这些矛盾中间没有一件是国家大事，反过来这些矛盾的出现和发展是不是意味着夫妻之间没有爱情可谈，就必须离婚，我想回答应该是否定的。夫妻之间那么多事，像你这么点事就离婚那还得了。二女儿说，“你和我妈的争执，是情绪的宣泄，是有利于和谐社会的”。但是也正是因为夫妻之间有矛盾，正是因为在婚姻中每一个人都要付出代价，这是婚姻的共同规律。

　　婚姻不是互相凝视对方的眼睛，而是互相凝视共同的目标，共同前进。台湾的郭洋说得更有意思，婚姻生活是有板有眼的生活，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眼睛。《金婚》里面的大庄对佟志说，你的老婆就是你的X光。培根说一切幸福并不是没有烦恼，一些逆境也并不是没有希望。这些都有参考的价值。其实婚姻的美好，家庭的幸福，正是在夫妻之间经过不断地对比、碰撞、冲突，而不断走向互相理解、互相补充，和不断在新的水平上互相吸引，实现家庭的和谐。

　　《金婚》把这种幸福的真谛表现得非常细致入微，许多精彩细节和矛盾冲突，确实收到相辅相成的效果，引起很多联想、回味。在很平常的甚至很烦琐的矛盾和争吵中，大家仔细想想从头到尾五十年，佟志和文丽都表现了亲人之间的真诚，他们都张扬了自己的个性和观点，他们的碰撞，他们的冲突，碰出了激情，碰出了尊严，碰出了自由，在经过风波和各自付出自己的代价之后，都更加深刻理解对方，更加深刻感受到相互之间的不可分离和不可取代，这就是《金婚》给我非常突出的感受。在文革中间讲到出差的戏，住饭店的风波，到住下来到红卫兵抓起来审问，文丽还怨佟志没有送她回去，确实是很恼火。可是设身处地想想，过了多少年以后想想，这不是非常有意味吗，没有这种人生经历是很遗憾的。佟志不愿意听文丽的唠叨，没有办法跑到厕所里面去，文丽就让两个孩子，首先对佟志喊，你要进去就不要出来，你要出来就要听我的唠叨，让孩子把他赶出来，这时候四个人哄堂大笑。我当时在策划《水浒》，就想到梁山泊好汉不打不相识。我就想到这不是值得很多家庭羡慕吗？特别是到了晚年，文丽对佟志的健康，只许他吃豆腐和白菜，一次只允许吃十粒花生米，这很有味道。甚至于连小保姆拉着年纪大的佟志散步，文丽都要调侃，从反面来说两个人爱之深。最后有第三者，又成为互相打趣的内容。佟志打电话，文丽马上回答我是李天娇。这里面包含了多少对亲人的理解和宽容，这样婚姻的意味，是不是可以说是已经进入自由的境界。到了金婚之后进入自由境界是很大的进步。这些全是画龙点睛之笔，令人开心，又叫人深思。

　　电视剧播出以后，热烈反响，说明了《金婚》对家庭婚姻的幸福追求，确实打动了很多观众，成功经验非常值得总结，当然正如黑格尔所说，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凡是存在的都要消失的。婚姻和家庭还在不断发展和变化着，对婚姻家庭意味的探寻包括艺术的探寻，要不断继续下去。以《金婚》作为一个开端，一定会有更多好作品问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