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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淳:《正道》中的瞿恩唤起我们的向往(图)(2)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6月17日00:33  三联生活周刊

  在孙淳看来,瞿恩这一形象之所以有打动人的力量,是因为编剧在塑造他时,不单赋予其人性光辉,也毫不避讳其作为一个“人”所具有的弱点,这也使这个人物更加丰满可信。

  “中山舰事件”后,瞿恩等共产党员被抓,在立青的枪下,瞿恩有大段的心理流露。原来的台词是这样的:“立青,如果我知道有今天晚上,如果蒋介石这次阴谋得逞的话,我应该对你姐姐再好一些。”“你看,死到临头时,他突然追溯自己往日的情感,有些深深的遗憾:我可能今天晚上就要死了,我还没有接受一个女孩子。多人性啊!”但这段台词最终没有出现在观众面前。而下面这一句,在孙淳坚持下保留了下来:“立青,我谢谢你还听我的话,我也需要倾诉的对象。”在孙淳看来,在死亡即将降临前,他用倾诉来抚平自己麻乱的心理,更符合人性。

  电视剧播出后,孙淳注意到网上一些年轻人对他塑造的瞿恩的评价,一个网友评论说:我以往对电视剧里的共产党人很反感,瞿恩给我开启了一扇窗户,让我知道早期的共产党员是这么纯粹,为了心中的理想真的可以抛弃许多。这让孙淳倍感欣慰。“有个级别相当高的老干部,我不便于透露他的名字,特别爱看这部剧,家里人为了不让他情绪过于激动,每天只让他看3集。看完之后,他长久地在院子里散步几小时,以平息自己的心情。”孙淳说,瞿恩这个人物的最大意义,或许在于让我们这一代人意识到,今天我们这个政权最初的起点,就是那样一批纯粹的人。

  “打开了一扇窗”

  在拍戏之前,为了更贴近那个年代的人物和氛围,剧组把早期国共两党的一些人物的画像都挂满了化妆间、导演的工作室,一大面墙全都是。

  “电影是什么,是物质现实的复原。看看我们墙上贴的那时候的人物,像董必武等等,哪一个不是瘦到撮腮,哪有像我这样胖的,不能忍受!虽然大家对这个没有过多挑剔,但我懊丧死了。”在采访中,孙淳也很坦率地吐露了内心深处的一个遗憾。

  此前,孙淳刚刚拍了一个现代戏《祈望》,在里面饰演一个庸常的居家男人。为了削弱自己身上那种酷酷的劲儿,他拼命增肥以使自己更平民化。《祈望》杀青的第二天,他就进到了《人间正道是沧桑》剧组。

  “我也是全身心扑在(《祈望》)那个角色上,拼命让自己胖起来;我也知道瞿恩需要一副清瘦的样子,但我不是风箱啊,可以随便伸缩。”孙淳又开始了《走向共和》曾经历的减肥过程,但总有一个过程,等到他慢慢减下来之后,瞿恩的戏也结束了,这成了孙淳最大的心病。

  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的孙淳并不属于大红大紫的演员,尽管他很早就在陈凯歌的《大阅兵》里扮演男一号。“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拍,但是没有找到一个载体释放自己的能量。在这一点上我感谢张黎,他是可以释放演员梦想的人。”

  最初孙淳对历史剧是排斥的,排斥背后是对曾经弥漫于历史教育中的某些虚假的东西的反感。为此,他丧失了很多机会,包括后来大红的《雍正王朝》唐国强的角色。“我觉得现代人演什么历史戏呢?在学校里京剧那些水袖我学都不学,三分及格就够了,我对历史也不感兴趣,也许以前那种虚假的题材看得太多,伤着了。”

  在《走向共和》正式开拍前,张黎还是想用一个脑满肠肥的人来演我们头脑中已经定格的袁世凯。“演员也找好了,开机前的一刹那,他突然后悔了。他要做的是推翻一个脸谱化的袁世凯,这时候他找到了我,讨论这种可能性。”孙淳当时的第一感觉是开玩笑,“我对袁世凯的印象就是窃国大盗,我们家丽莉收藏古钱币,‘袁大头’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让我演这么一位人物,我觉得是笑谈”。孙淳还对制片人说:“你们胆子太大了,你们用我演袁世凯,也不怕砸!”

  对孙淳而言,《走向共和》的意义,不仅在于改变了他对历史剧的看法,而且也改变了他对历史的看法。“他们对我说:‘你是全组最后一个加入的,现在开始看书吧!’一扇窗户突然在我面前打开了——历史真是太迷人了!”孙淳用略带夸张的口吻形容自己的感受,“演历史剧的迷人之处并不在于扮演哪一位历史人物,而在于为了演这位历史人物而翻阅大量的历史书籍。”

  “阅读史料的过程,是在寻找现实和历史交接的坐标,在这个过程中,你和你的角色在对话,晚上睡觉前也会在琢磨,后人评价他的某句话,反映了他性格的哪个侧面。你会觉得,这个人活灵活现就出现在你面前了。”历史画卷打开后,每个人不再是教科书上那些生硬而干巴巴的名字,而都变成了一个个活灵活现的个体和生命。这种感觉让孙淳每每提起来,都是一副无比陶醉的神情。

  历史

  瞿恩在剧里出现的前半部,经历了许多重大历史事件,从黄埔时期的国共两党密切合作到“中山舰事件”后走向分裂、在上海领导工人武装运动、南昌起义一直到苏区反围剿失败转而长征,瞿恩的角色几乎串联起中共早期的发展历程。

  当立青第一次与瞿恩见面时,他也间接了解到了瞿家的故事:瞿恩带着裹小脚的母亲与妹妹一起去法国留学,在那里深受革命思潮影响,最终走上革命道路。这个情节设置与历史上中共早期著名的革命者蔡和森非常相似。

  蔡和森出生于湖南湘乡县一个破落的小官吏家庭。在长沙第一师范学校读书的蔡和森,便以才学出众而著称。1918年,他与毛泽东一起创办了新民学会,当时便有人评价说:“林彬(蔡和森)是思想家,润之是实践家。”

  “现在网上总在考证瞿恩的原型是谁,我觉得这没有意义,‘瞿恩’是那个年代优秀共产党员的化身,集大成者。”孙淳说。在上海工人武装起义那场戏中,穿西装戴眼镜在硝烟中指挥战斗的瞿恩显得悲壮而无力,“从这一幕中看到了早期的革命热情澎湃,却也是幼稚至极。我们的执政党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一步步发展壮大的”。

  尽管这部戏已经结束了一年多,但现在的孙淳仍然张口就能背下瞿恩“原版”的遗书:“我最亲爱的儿子,你从未谋面的生身父亲在给你写信,此时窗外月白风清、万籁俱寂,只有哨兵传来的脚步声,我知道这将是我在这世界上给你留下的最后的文字,虽然沉重,但并不多余……我想告诉你,我亲爱的儿子,你的父亲是怎样一个人,又为什么变成今天这样一个人。”虽然在正式播出时,瞿恩的遗书只用字幕形式保留了最后一句。但这一部分还是让人想起瞿秋白。1935年,瞿秋白在福建长汀被捕后身份暴露,在漫长的劝降过程无果后,蒋介石发来密电,要求“就地枪决”。

  1935年6月18日上午,穿着一件中式黑色对襟衫、一条白色齐膝短裤、黑袜黑鞋的瞿秋白,神态自若地走向位于福建长汀西门外罗汉岭下的刑场,长汀中山公园凉亭,已摆好了四碟小菜,一瓮薄酒。瞿秋白整一整衣衫,自斟自饮,谈笑自若:“我有两个要求:第一,不能屈膝跪着死,我要坐着;第二,不能打我的头。”说完,走向刑场,身后紧随着特务连的100多名士兵。从公园到刑场,约两里的路程,瞿秋白手持点燃的烟卷,缓步而行,边走边唱。他唱《红军歌》,唱《国际歌》。手持香烟,顾盼自如。西门外罗汉林下,有一片草坪。瞿秋白停下脚步,环视四周。他点头微笑:“此地甚好。”接着,在草地上盘腿而坐,含笑饮弹,年仅36岁。

  作为职业革命家,瞿秋白身上却有中共早期领导人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20年代,在上海大学任社会系主任的瞿秋白,与学生杨之华互生情愫。此前,杨之华与富家子弟沈剑龙已婚并育有一女独伊,但感情濒于破裂。瞿秋白暑假时找到了陷入矛盾的杨之华,并与沈剑龙有一次长谈。不料,瞿秋白竟与沈剑龙一见如故。谈判结果是在上海《民国日报》上同时刊登三条启事:一是沈剑龙与杨之华离婚启事,二是瞿秋白与杨之华结婚启事,三是瞿秋白与沈剑龙结为好友启事,从而成为一段佳话。瞿秋白也视独伊为自己的亲生女儿。

  当年,给瞿秋白执行枪刑的正是毕业于黄埔的国民党36师师长宋希濂。解放后,瞿秋白的女儿瞿独伊还找到宋希濂,含泪记下了父亲临刑前的一举一动。

  戏里的瞿恩之死,引得很多观众掬一把热泪。戏里瞿恩静静地看着儿子的照片,轻轻笑了一下。“我当时拿着照片就拍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可是我后来看片子看到这儿,哭得稀里哗啦的。”“我这么爱的一个人死了,这个人死了,怎么现实生活中这么多恶人还活着,我想现实生活中如果这样的人多一些,生活会多美好。”孙淳说,那一刻,他也分不清自己是在为历史上的这样一个人物哀悼,还是替现实生活中的有理想色彩的人哀悼。

  情感

  “瞿恩究竟爱谁,立华还是林娥?”电视剧播出后,孙淳接到了很多记者的采访电话,孙淳的回答是:“其实瞿恩最终选择了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从这个结果中看到了瞿恩的成长。”

  从整部戏强调的结果,瞿恩与立华彼此真心相爱,他们的感情纯真而浓烈,以至于立华在戴上瞿恩送他的耳坠之后,“就再也摘不下来”;在得知费明是瞿恩的遗孤时,她没有任何犹豫便决意收养他。用杨立青的话来形容,他们之间感情之深厚,“世上没有第二对”,但是两个人之间隔着国共两党这道巨大的鸿沟。

  在剧里,瞿恩几次在不同场合强调:“我和立华只是精神上的交往。”按照孙淳的理解,瞿恩与立华是在懵懵懂懂时相识的,“涉世未深的立华遇到了两个男人——瞿恩与董建昌。瞿恩是不把事情理清楚之前,不会在身体上与立华发生任何关系,而董建昌则毫不犹豫地占为己有”。

  在孙淳的理解中,立华与瞿恩的一场对谈寓意颇深。因为戒严回不去家的瞿恩借住在立华家里,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对话。立华告诉瞿恩说,男女之情并不像想象的那样美好,“充其量不过是一场手忙脚乱而已”,实际上在暗示瞿恩她的情感经历,而瞿恩只是草草应付一句便打发而去。现在想起来,孙淳对自己的表演有些遗憾:“如果我能这样处理一下,比方说,我听到她的话时,已经闭上的眼睛突然猛地张开:这个女人已经不属于我了……那就能传达很多内心情绪了,很多类似的小细节轻轻放过了,有些可惜。”

  尽管孙淳没有回答瞿恩究竟爱谁的问题,但他还是用自己的表演间接表达了理解。

  面对主动追求自己的林娥,瞿恩并未拒绝,只是宽厚地拥抱了她。孙淳在演这场戏时,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他想传递的是:“林娥的拥抱让瞿恩久已关闭的那扇心门猛然打开,那一瞬间,瞿恩在想:如果是立华有多好啊!也是瞿恩在内心深处,与立华做最后的告别。如果有人理解这一层,可能会触动一下。”

  孙淳的理解中,戏中的立华与瞿霞身上都有中国妇女传统道德的影子,尽管在那个年代两人都是中国女性走向自身解放的代表。“立华觉得自己已经不干净了,而瞿恩还是那么干净,所以她和瞿恩是不可能再发展那种感情的;瞿霞对立青也是如此,她不愿意让立青看到遍体鳞伤、破碎的自己。”孙淳说,这和现代人的价值观完全不一样,但在柔石等人的作品里,这样的女性比比皆是。

  “我们今天再拍这个戏、观众重新看这个戏,它的现实意义在哪儿?”孙淳反问,也是在自问,“读史可以明志,我希望年轻人能知道,执政党走到今天,经过了哪些血雨腥风,而我们的共和国走到今天这一步,它的过程是怎样的。”

  “物质化的今天,信仰真的那么重要吗?生活在现实社会里,完善的人格,一定要让观众想一想,物质家园和精神家园的建设,物质来衡量,精神家园荒芜了。人应该怎么面对物质和精神,应该反思这些东西。是,我们太穷了,我们穷怕了。当金钱来的时候,你就幸福了吗?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精神家园的建设比什么都重要。我们要时常想想精神家园建得怎么样了。”

  “瞿恩这个人物的现实意义在哪儿?人活着要有信仰。很多人迷茫,是因为失去了自己内心的一个标杆。”如今我们面临的选择更加多元化,不需要为了自己的选择付出更多代价,信仰二字似乎变得遥远而模糊。但在孙淳看来,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美德和情操,还应该是我们今天所不能缺失的精神营养。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我们每天行色匆匆往这些目标迈进,迈进的过程中,还阅读吗?还思考吗?”

  耐人寻味的是,在戏里瞿恩的命运没董建昌好,在现实生活中,很多观众还是选择了董建昌。傅丽莉很留心看观众对这部戏的反应。“网上很多小孩子说,放在这个年代都选择董建昌,又罩着家人又讲义气,还混得开。”

  “看到网友的这些议论,我痛心极了!真正一个纯粹的人,树立在你面前,别人发生怀疑,我们是不是应该反思些什么?对我有用的就拿过来,所以欣赏董建昌,这样的人比比皆是,无论在政、在商还是做人。迷失了道德底线,所以人们才有利己主义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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