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幕把主持人归为观众的一分子,程雷就说,“那个孔雀达人,我初看他,只觉得这老头眼神有点儿飘,让我联想到70年代电影里的狗腿子。周立波问他为什么要做这个?他说无聊,打发时间。我就觉得这人干吗哪,也不挣钱?大概脑子不大正常吧?现在想想,我为自己感到悲哀,我脑子里还是根深蒂固被现代社会大部分人的想法趋同了。我们想什么呀?房子、车子、票子,男的还想娘子,说极端了,一些有钱人还想婊子呢!但他呢?我想,就算他老婆没病,他图一乐子就不可以吗?他花那么多力气,我们有资格嘲笑他吗?没有,他比我们牛。当他女儿上来说,我爸爸这样是因为我妈妈瘫痪在床3年了,爸爸觉得妈妈无聊想跳舞给他解闷,我们所有人都眼眶含泪,所有人都被感动了。现场是感动,回家一想真是冲击。”
对金磊而言,“孔雀哥哥”姜仁瑞的故事是中国梦的最佳范例:“我们为什么要把这个故事放大?这不仅表达了中国人不离不弃的传统价值、一些真善美的东西,他心里有那么多浪漫的美感,这种美感已经缺失很多年了。端茶送水、洗衣搓背的故事很多,所有媒体都可以看到,但孔雀哥哥可以一下子被那么多人认可,是因为他太美了,他是个童话,给你一个梦境,一个小老百姓,花8个月去做个东西,就是让自己的太太开心,这是很具象的一个故事。”
10点档感情牌
“他话也讲不清,只会说我是岳祥,什么事都要看着他妈妈,但只要他拿起刀枪,在台上习武时的那种精气神,震撼得你汗毛都竖起。你绝不会想到,一个话都说不清的人,能在舞台上打出如此自信的武术。”吴群达如许描述27岁的唐氏综合症患者岳祥。
岳祥还在母腹时,医生就警告他母亲,这孩子很特别,但他母亲坚持要保住胎儿,只为等孩子出世后能叫自己一声“妈妈”。母亲回忆,口齿不清、智力迟缓的岳祥从小就喜欢模仿,有次带他外出上街,模仿交警的小岳祥被一大群路人围着指指点点,这让她非常担心孩子长大后会失去最基本的自信。
上帝关了扇门,却开了扇窗。岳祥十几岁时,母亲突然发现孩子对电视里的武打片特别好奇,一招一式还学得挺像,她就想,何不带他去习武?没想到孩子舞刀弄枪比正常人学得还快,这在他生命中注入了一种自信。“他以前很怕跟人交流,现在一点也不怕,很爱笑,虽然说话含混不清,但至少他信任这个世界,人们可能觉得习武只是才艺,但对他的生命来说,这绝不只是一种才艺。”
这就是金磊所坚信的——有故事的人未必有惊人才艺,但有惊人才艺的人一定有故事!
刘红悄悄告诉记者,“我们笑金磊是‘10点档感情牌’,因为10点有新闻,会抢收视率,所以他会放一个很感人很煽情的故事,把你的心揪住了。”
情感还是才艺?“孔雀哥哥”、“杀猪男”感动中国的同时,也给关注赛制公平、才艺至上的观众留下疑问,莫非感人故事多是“国情”所致?不满者搬出《英国达人》来说法,“晋级选手不一定有感人故事,但一定有实力,没实力免谈。”
在高晓松这样颇为“苛刻”的专业评委眼里,秀场上不乏技艺超群的达人,“舞蹈有很多特别好,一个跳机械舞的成都选手,把机械舞跳到现代舞的高度,太好了,还有把钢管舞跳成古典舞的;腹语说相声水平也很高,单口相声大师都没能这么说的,技艺上这两个给我印象极深。还有B-box选手特别多,水准都非常高。有一对B-box还打乒乓球,这就已经把B-box从一个简单的音乐伴奏展示变成了一种能独立表演的节目,感觉很好!”
高晓松说,评委们有个“一吨信息量”的晋级标准:“不管是你的技艺、长相、歌喉,还是背景。比如弹钢琴的残疾人,钢琴肯定没有‘十级’弹得好,但是你的情感、身世提供了90%的信息量,和技艺等等加起来过一吨,就可以。那么,第二次复赛,如果还是这些东西,那就马上变成零了,震撼不了大家,就该被淘汰。我觉得这很公平,只要在舞台上提供一吨信息量,甭管他是什么。”
金磊也承认,到了复赛,很多人的故事没有延续性,就看你的才艺了,“孔雀哥哥如果不能背一个凤凰出来,可能他就得走。他如果回去做了一个凤凰,他就可以是发明达人了。”
但程雷似乎更感性:“人家说孔雀哥哥下次还那样怎么晋级?我说你这不是狭隘嘛?媒体是公器,但有时候也可以被私人小小利用一下。她瘫痪3年,如果能再活3年,他再来一次,同样再表演一下,他老婆在台下再看一次,让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中国人再次起立,把掌声都送给这位老太太,最终当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会有一个很美好的回忆:所有中国人曾经祝福过我。我们不能这么干一次吗?我们所有人愿意为一个微不足道的普通人来付出一次,占用这么一点时间,广告钱25万30秒,咱就拍3分钟,为这个人。”
我们的快乐可以复制
舞台上,8岁的赵欣瑜展现出过人天分,演绎了一首高难度的《山路十八弯》,博得全场掌声,小小年纪的她,已经开始“跑场子”了。按照河南家乡的习俗,村子里有人过世,这一家就会请人来唱哭丧歌,因为小欣瑜嗓门够亮,乡亲都愿意找她帮忙。
——那你不害怕吗?
——反正不是我的亲人,我也不害怕。
——你唱歌的时候,人家在披麻戴孝呢,他们会怎么样呢?
——只要我一唱歌,他们就不哭了,就过来看我了。
采访中,刘红和吴群达都提到这个“小丧娘”,吴说:“她的歌声,特别能让你感受到人性纯粹的一面,你跟她接触中,她就是这么天真,好像不在乎这些东西,用她的童真来看你心里面曾经埋没的那一面。做这个节目过程中,最棒的是,你时常在发现自己,你所有灵魂的花朵、你以为已经掩盖掉的那一面,都会在这一刻慢慢显现、绽放。因为你接触的实在是太真实的、不同的人了。”
达人秀在深圳预选时,符房迪正在一旁拾垃圾,看到舞台,他就报名了——“我的朋友都觉得我唱歌不错,所以我想过来试试看。”程雷对他的表演记忆犹新:“他拿了个包,很紧张,我们说这个包我们帮你拿,他说你们不能拿,这个包跟我生活了四五年,是我所有家当,上台后还抱着——‘梁朝伟的歌,我用英文来唱(No Way I Can Hide)。’高晓松说你的英语哪儿学的?他就拿出一本英语字典:‘这是我唯一的朋友。’下来之后,我说高兴伐?他说真的很高兴,谢谢你们!始终很有修养,他的情感表达是贵族的方式,但从小是个孤儿。接下来——‘主持人不好意思,我忘了向他们鞠躬致谢’——我当时就瘫掉哦,你说才艺重要吗?有这档次,教育我们所有人,很多人都不知道感恩呢。”
吴群达也提及了这位拾荒者:“他真的有种强大的精神世界,你绝不会想到一个捡破烂的还会有心思去学英语。他都没有固定住所,常住在桥洞里或山顶上,每天就靠捡报纸的时间,把那本字典看透了,克服了这种物质上的窘境,把人生买的唯一一本书,紧紧地抱在怀里,自学成英语爱好者。”
采访过程中,程雷一直乐呵呵的,坦言这次主持让自己开眼:“赵本山的话是对的,为什么现在小品不好看了?都是结构出来的。生活是啥你知道吗?不知道,看看普通人人家怎么快乐地生活着。我们现在买的书都是《我的成功可以复制》,这节目是:我们的快乐可以复制!
“民工舞蹈团?我不觉得。应该是靓仔舞蹈团!不要把人家的工作亮在舞台上,人家卖相(沪语“相貌”)很好,有种特别的自豪,对我来讲,民工好像需要我们同情,原来觉得是弱势人群。我现在想想,我们可能带着某些特定的眼光,但是我们没有认为这是偏见,刘伟不弹琴,那就是:小朋友你做孽啊,怎么那么苦啊?节目做完后,我们感受到的是欣赏你周围的所有人,最终学会在生活当中欣赏自己。”
尾声
8月14日中午,上海近郊某连锁酒店,气温:40摄氏度。
“不好意思,朱洁刚刚到,我去接人,漏接你电话了。”
“赵欣瑜上午培训完了,待会和她姥爷就回河南老家。”
“徐宏东,两点车会在外面接你。”
“刘伟怎么还不下来吃午饭呢?待会就要出发了!”
……
为了安顿各路达人的食宿和行程,选手组的工作人员忙得不可开交。
这一天,来自全国各地的晋级选手再度返沪,准备接受新一轮的封闭培训。
程雷对这些晋级选手充满信心:“最后到复赛还有东西可以看,看什么呢?我是个普通人,一旦你给我机会,你看我怎样进步给你看,一旦上这个台,有很多人可以精彩给你看。”
天气酷热难耐,“钢琴小神童”宋新宇却是活蹦乱跳,调皮地把房卡塞进了餐桌玻璃板下。他的父母陪同年仅4岁半的孩子再次从天津大老远赶来,语气多有不舍:“孩子太小,太辛苦,他身体不是很好,总闹腾,这次参赛,就是为了见到郎朗。”
或许是因为要回家了,“小丧娘”赵欣瑜扯着嗓门,欢快得很。大太阳底下,她姥爷黝黑辛劳的模样,像极了罗中立画中的父亲,对于这座大城的选秀运动,他还有些陌生。
下午两点,已被媒体过度“轰炸”的刘伟由北京飞抵上海,终于有了片刻安宁,正专注地在网上搜寻《海贼王》、《火影》、《死神》等动画片。“今天是周六吧?昨天出的《火影》我还没看呢。”
接受完一轮采访后,徐宏东匆匆吃了顿午餐,看见眼前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选手们,这位久经秀场的农民歌手向记者概括道——“这舞台就是不一样,老、弱、病、残、幼,全部都能上。”
(实习记者沈从乐、陈竹沁、王文雨对本文亦有贡献)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