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我在嫩江平原创作长篇电视剧《突围》,当时我四十刚出头,可以说正值壮年。
男人嘛,有时候为了实现点儿理想,一把丢下媳妇和孩子,走个千里万里,奔事业。
那时候,我有的是精力,有把子猛劲儿和冲劲儿,每天蝇头小楷不写个万八千字收不住手。有一天,我正写作,突然感到恶心,头晕,心慌的很,我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寻思呼吸点新鲜空气。一个老乡走过来说,满堂啊,你的面色不好看啊,是不是没睡好觉啊?我说,最近时间写作任务繁重,头有点晕,估计出来透透风就好了。我说着,就感觉两脚发软,紧接着就一头倒在了地上。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躺在县医疗所的病床上,面前站着医生。我说,医生,我怎么了?医生说,还怎么了!胃出血了都不知道,你还要不要命了!我呆呆地望着医生,远方的媳妇和孩子都一头涌到了心头,胸口就像塞了干硬的馒头,上不来下不去的。我说,医生,我还能回得了家吗?医生:再有一次,可就不好说了,你好好休息吧。
我在医院里躺了十多天,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觉得人这一辈子,要是没了理想,没了追求,那就是行尸走肉,活着没意思。可实现理想的路又是清苦和寂寞的,在这条路上,必然要放弃很多的快乐和温馨,包括亲人包括朋友。那时候我就想回家,想看看远在千里万里妻子和孩子,甚至想到放弃自己热爱的编剧事业。
一晃十五年过去了,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仍然从事着自己热爱的事业。在《突围》之后,我写了数部自己还算满意的作品。唯一和十五年前不同的是,现在的我不管走到哪里,每天都会给家人一个问候,一句关心。在家的日子,陪妻子,陪女儿,陪她们聊聊天,给她们买买菜,做做饭,可以说是其乐融融。我庆幸自己当年坚持了自己的事业,也庆幸自己当年懂得了什么叫做事业和家庭两全其美,人都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其实也不一定就是那么回事儿。
2005年的冬天,一辆丰田大吉普奔驰在黑河通往罕达气林场的路上,那一年,我正在创作《闯关东》。
零下三十度的北风在车窗外呼啸,大雪覆盖的路面也被冻起了鸡皮疙瘩,高低不平。我坐在暖烘烘的车里,耳边响着“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漫天遍野,大豆高粱,在那青山绿水旁,还有一棵大白杨,齐整整地篱笆院,一间小草房”的歌词,我和连绵不绝的白桦林聊着天,和臃肿的东北平原说着话,一切显得那么的惬意。
突然间,一个急刹车和一个大转向,打破了宁静。等我明白过来,才发现我们的丰田路霸一头扎进了道边的白桦林,在离白桦林隔离带一米多的地方,就是一溜几米深的沟,所幸车被白桦树挡住了。我望着眼前的情景,倒吸了一口冷气。缓缓了神儿,我拉车门,车门不动,原来车门被白桦树根卡住了。我从另一个车门爬了出来。眼前的丰田路霸就像斗败的公鸡,垂着头,顶着树干。车门瘪了,保险杠弯了,排气孔断了,车胎爆了。司机师傅赶紧收拾车,我站在旁边,惊魂未定。
黑河的冬天,日照特别的短,如果在这里耽误太久,等天黑了,剩下那一百多公里路就没法跑了,这里又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时间紧迫啊。大家都明白这个理儿,一齐动手,一个小时后,我们的车又跑在了公路上,但车速从刚开始的六十变成了二十。我坐在车上,蜷缩着被冻得僵硬的身体,感觉到被撞击的肩膀有点胀。
天刚擦黑,我们终于到了罕达气林场。晚上躺在热得烫人儿的炕上,我的肩膀开始疼了,是那种找不准地方的疼,我揉着肩膀,那一夜,无眠。
《闯关东》热播,好评如潮,可在我心中,那一瞬间,忘不了!
(责编: 长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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