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蔚东在编剧郑州论坛上的演讲：表达和抵达
大家好！为了讲这个题目，了解了一些情况，中央台和我们浙江卫视提供一些资料，关于收视率的一些数据，可以有助于谈我们电视剧质量的问题。我照单读一下(略)
接下来，我把关于收视率和电视剧质量的关系问题谈一下，我给自己的意见取个名，叫“表达和抵达”，大概分三个方面来说：
第一，我们需要抵达；第二，我们抵达什么？第三，我们如何抵达？
其实说下来，说到后面越说越简单，前面可能稍微烦琐一点。第一个，我们需要抵达。需要抵达里面又分这么三个小的层面来说，第一个就是抵达的光荣，我们在座有很多电视剧的编剧，我想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说出大家的心声，我觉得当代艺术的所有品种里，能够实现抵达的光荣，当为中国的电视剧。现在很少人看长篇小说了，很少人进入我们的剧院了。但是看电视连续剧蔚为壮观。中国电视剧的编剧是中国当代艺术的脊梁，创造了一大批好作品，收获着抵达的光荣。我们一定要欢呼我们收视的强大市场和艺术的全民围观，我们电视剧编剧的荣耀可以让我们在今天的中国艺术界昂起我们的头颅。而且今天的老百姓享受艺术的美感，主要是来自于我们的电视剧，而且这种享受艺术美感的期待恰恰是我们电视剧创作的最本质的激情源泉。而且今天的受众素质正在提高，这直接决定着电视剧艺术质量的提高。我不太认可刚才史航讲的，史航讲的很多观点我非常认可，很好，但是今天绝对不是一个过度娱乐化的时代，今天恰恰是我们中国人娱乐精神释放的年代。中国观众的娱乐精神的释放，才有可能使得我们的电视剧有了今天这么重大的收获，而且，我们不断提高的中国电视剧的水准，又在引领着我们受众素质的提高。我们要欢呼这样一个娱乐精神开放的年代，恰恰不是一个过度娱乐化的时代。刚才刘和平讲的过度娱乐化。指新闻也娱乐化了，电视栏目也娱乐化了，什么都娱乐化了，这个我们真是要防止。但是“过度娱乐化”这个概念是个伪命题，根本不存在。
强大的娱乐精神是对的，什么都娱乐化是不对的，娱乐化本身就是一个指责，不必再加个“过度”，这更是不存在的事情。就像人犯错误，犯了过度错误，没有这个概念，犯错误就是犯错误。这是顺便说一下，我觉得电视剧，包括刚才报的收视榜单，很多优秀的电视剧进入收视榜单，但是也确实有一些烂剧进入了收视榜单，这是我接下来要讲的第二个层面。
中央党校、北大、清华三个学校组织非常重要的教授，接受中央的任务，叫他们下去调查一个命题，所有的文学艺术样式里面，当代的民众，什么样的艺术样式最受欢迎，最能够体现和主张我们的主流价值观，什么样的艺术样式值得我们的各级文艺管理部门重视。其中得出一个结论，有一个数字我觉得很有意思，我们在座的都会为此感到欢心鼓舞，就是当代的民众每天晚上的主要娱乐方式，有75%左右的人填写的是看电视。夜间时间娱乐主要方式还是看电视。为什么看电视呢？又有一个75%的概念，看电视的人又有75%的人选择了看电视剧。当然从另外一方面讲，我们有多么大的责任。首先是我们给老百姓带来了很多娱乐享受。这是我讲的抵达的光荣。
第二个层面，我们要抵达价值的落地。任何电视剧都有自己的价值主张，这种价值只能通过收视的实现，很多人说我不管收视率，我只要在我的电视剧里体现价值主张，如果你的电视剧没有人看，或者很少看，只能说你的电视剧的价值主张就没有抵达，或者很少抵达，所以忽视收视我觉得是完全错误的，我们一定要研究收视率。就是你的价值主张和你审美的表达，怎么能够让我们的受众抵达。而且在这中间还有收视各个阶段、各个人的、各个不同层面的，文化层面，或者老年、少年，还有各个时间，还有各个时间节点等等这样收视规律的研究，我们一定是要有这方面的数据。一个忽视收视规律研究的，就是忽视价值目标的到达，所以你想体现的价值主张最终也是没有意义的。当然，我这里不否认，就像我们很多人讲的，我这个书今天没人看，今天没人读，但是五百年以后一定有人读，一定有人看，我对这样的艺术家充满着敬意，而且我觉得这样的艺术家也应当有他广泛的生活领域。但是，我今天这个讲话从一个电视台的总编辑，或者从我们电视剧是通过电视机来播出，并让我们的观众收看的独有的艺术样式来讲这个话题。假如你要搞电视剧，而你又不管你电视剧的落地，你想体现的思想价值和艺术主张等于是没有到达。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讲收视率。这是需要抵达的第二层意思。
第三层意思，时代的艺术。把电视剧称做时代的艺术，好像我们对自己特别崇拜一样，但是事情的本来面貌，事情的真实就是这样。因为人类艺术文明的最高形态就是服务于自己的享受，人类独有的艺术方式的当代选择，决定了我们电视剧的繁荣。作为当代电视艺术家，或者当代电视编剧来说，我们生活在当代，我们无比光荣也责任重大。历朝历代都有人民群众喜欢的艺术样式，在其他场合我也讲过，就像《诗经》之于我们的先秦之前的那个时代，唐诗宋词之于我们的当时的唐代、宋代，明清白话小说之于我们的明清，一直到后来的电影、美术、音乐等等等等，到了今天的电视剧，就已经成为了今天民众的主要选择的艺术样式，刚才我讲的两个75%的概念说明了这个问题。所以当民众以看电视剧作为他主要的娱乐方式的时候，我们更加要重视，我们更加需要抵达，或者说更加重视收视率。
我过去写过一篇文章，我从电脑上剪了一段下来，是说唐代的时候，我们今天认为经典的很多作品，但是在当时就是民众主要的娱乐方式所需要的作品，在唐代有这样三位诗人，王之涣、王昌龄、高适，都是被我们现在叫做的高雅诗人。当时他们三个人经常到歌舞场所，这些诗人的娱乐方式就是吃过饭后到娱乐场所去打赌，今天晚上我们进去，谁也不知道进来的是谁，但是今天晚上的歌女唱的最多的是谁的诗作，谁就是赢家，唱的最少的今天晚上罚酒。这是他们当时的娱乐方式。所以他们进去以后，我们今天听起来很有名的诗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这些句子我们今天人认为是非常高雅的，但是当时就是所有的歌厅里面当时的唐代人欣赏的，让歌女唱的歌的歌词。据说，他们大都以王之涣打赌输了喝酒了结。
还有，当时在南宋时候的杭州，持续的繁华，几乎所有的糕砖青街，黑瓦白墙都陷入在生活的潇洒。大家都知道大词人柳永，柳永的句子几乎每夜每夜传送在勾栏瓦舍，也就是有人生活的地方，他们所选择的娱乐的作品很多出自柳永。像我们所熟悉的“钱塘自古繁华”，“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多么高雅的句子，但是就是当时的民众所选择的娱乐方式里面的主要作品。我很多场合讲过，中国历史上有过两次十里长街送亡灵的景象，一个是我们敬爱的周总理去世的时候，还有一个是十里长街送柳永，柳永去世以后，听说他死了，很多勾栏瓦舍里工作的女子，还有去欣赏的民众，去街上送柳永。我今天讲这个意思，今天不可能唐诗宋词成为主要娱乐方式了，柳永的词也不可能成为今天民众主要娱乐方式了。而今天主要娱乐方式是什么呢？就是中央党校、清华大学、北京大学通过调研得出的结论，75%的人收看电视剧，当然这个收看电视剧还包括今天从网上收看电视剧的行为。
所以这就是我讲的，我们需要抵达，需要抵达就必须要重视收视率。接下来我说第二个意思，我们抵达什么？这个话跟今天前面讲的有很多接近的地方，有些我就不重复了，第一个，是内容的抵达。我前面说了一个不太客气的语言，烂剧。烂剧获得高收视率有它自己的原因，可能我会涉及到，大家其实也很敏感。但是作为一个有责任感，有艺术创造的艺术家，并且想为人类留下我们精神成果的，我想一定要重视内容的抵达，或者说你想抵达什么内容。我想大家都懂得，当然要抵达我们艺术家的历史发现，因为一部有历史发现的作品才构成思想性，我们一定要抵达有思想发现的作品。我们讲究内容抵达，当然要讲究我们的审美发现，一部作品要有剧作家的审美发现，审美发现才构成艺术性。电视剧产业是内容产业，思想性和艺术性的统一，就是我们一个抵达的内容实体，也是我们每一个电视艺术家安身立命的基本。我们要有志气在我们所有的艺术作品里面有我们的历史发现和审美发现。因为我讲内容抵达，一般意义上大家都明白，但是我今天特别想说一下，不是你内容基本过关了，内容基本健康了，审查也通过了，而且故事也挺好的，就行了。当然这种东西也是大量存在的。就像我刚才讲的柳永，他也有很多一般的作品，留下的都是精品。但是我们有这个责任给我们的后代留下电视剧中的精品，就是要有自己的历史发现，还要有自己的审美发现。作品基本健康，没什么问题是对的。但是没什么问题的作品不应该成为我们艺术家追求的精品，而艺术精品要有这样的历史发现和艺术发现。
像我们唐代有一个上官仪现象，唐代初年的时候，有一个诗人叫上官仪，当时上官仪的影响程度，上官仪作品的流行程度，绝对不亚于我们今天所要说的几个唐代的大家。上官仪的作品在当时尽管流行到这样一种程度，成为上官仪现象，但他不再大家行列。其实他挺有贡献的，我们现在说的五言绝句的成熟主要是上官仪的贡献。但是唐代初年，李世民的执政需要歌舞升平，上官仪主要体现了这种需要。他的主要的作品也是体现了歌舞升平的东西，没有他的历史发现、审美发现，主要是思想发现不够，所以上官仪迅速被人遗忘了，历史记载有上官仪，但是人们已经很少讲上官仪了，我们只是讲李白，讲杜甫，我们只是讲后来的白居易，苏东坡等等。所以我讲，一般的东西，迅速会被人遗忘。
还有现在都知道洛阳纸贵这个典故，但是为什么洛阳纸贵，很多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因为作品而惹得洛阳纸贵的作者，在我们的文学史上却没有地位，谁呢？就是那个左思，写了《三都赋》，而且写了十年，作品写的很辛苦，而且请教了很多名家，查阅了很多资料，他的父亲爱子如命，花非常大的精力和钱财供他的孩子好好写，当时三国刚刚过来，他把当时对三国的三都的评价，花了大量的工夫收集。但是最终出来的作品味同嚼蜡。为什么洛阳纸贵呢？《三都赋》出来后，左思的父亲找了很多真正的历史名家，当时的几位名人，给这个作品写了很多推荐的文章，有些名人可能还是我们很尊敬的评论家，像陆机，用今天的话，用名家来推荐他的作品。当时附庸风雅的人，当时的权贵们纷纷来购买，造成洛阳纸贵。但是《三都赋》早被历史研磨掉，只留下一个成语“洛阳纸贵”。我讲的意思，就是作品内容的苍白，再炒作也是无济于事的。其实写很少作品的，比如“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陈子昂，却被我们记住了，而左思，这么精心研究，取毕生为一役，但是被我们忘记了。这是我讲的，内容的抵达。
第二个层面是形式的抵达。美无法逻辑，但是美的表达可以逻辑，逻辑的美就是我们今天常说的艺术形式。融入了生活的艺术形式就是抵达的艺术形式，形式抵达也是逻辑抵达。当然这种艺术形式成为一种抵达以后，它已经成了我们百姓今天的娱乐生活常态，所以，这种形式的抵达，我们也一定要好好研究，包括电视连续剧，以及电视连续剧形式上的审美的变化，都是要研究的，这种形式的抵达，能够获得好的收视率。
还有一个层面是人性的抵达，也就是艺术本源，或者我们讲的发展中的人性的本源，我觉得文学艺术归根结底是不断地在探寻发展着的人性，这个恰恰为我们艺术提供了巨大的源泉。我刚才讲的历史发现也好，审美发现也好，归根结蒂就是人性发现，人和文艺就是这样相伴相生，文艺终极关怀概莫如此。我特别想讲讲高满堂的《闯关东》，实际上现代人看的如此入迷，就是满堂兄抓住了人性的东西。而且那个年代的闯关东和今天的人们比如我们浙江的浙商闯天下，真的有某种暗合之处，人们又在《闯关东》中找到某种人性的暗合之处。人性的抵达是艺术的最本质的抵达。这是我讲的第二个，我们抵达什么。
第三来说说我们如何抵达？第一个层面我们要依附表达。所有的抵达一定要依附表达。刚才讲了很多，我们要选择什么样的表达内容来实现我们的抵达，这已有结论。依附这样的内容如何去抵达，还有功课要做。很多电视剧能够实现高收视率，实际上从内容来说很难分高低。但是选择表达路径的时候，抓到了途径的便捷。这种便捷最主要的条件是抓到了我们观众审美意向共同的愿望，所以实现了大众的抵达。第二个层面就是要适应当代。在我们中国当代社会，崭新时期的价值体系所带来的理念震荡，和我们现在接受世界文明的某种挑战，在我们的观众中不断产生着抵达的磁场。在这样的时候，我们要选择适应当代观众的表达，最终还要选择适应当代观众的抵达的路径，这是非常重要的，能够在不同人群中找到跨越的纽带。有些电视剧很多人喜欢看，为什么？就是寻找到不同观众之间互为跨越的纽带。我们要研究这个东西，尽可能让自己的作品高一点收视率。
第三个层面要讲讲引领受众，我刚才讲历史发现、审美发现的时候讲过，我们的作品为我们的艺术创造做出贡献，而且还要用我们的作品，为我们的民众在如此开放的社会里整个精神素养的提高，做出我们的贡献。这个词听起来挺教化的，但是真正有责任的艺术家一定有这样的内心冲动。很多人表现的好像很潇洒，似乎不顾及自己作品的效果，其实他是很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有这样的建树，也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获得当代人的欢迎。这种情况下，我们不得不说我们要高收视率，但是我们不要低俗内容的抵达。只有拥有真正的崇高的真善美，我们才能拥有历史、拥有时间、拥有未来。刚才我说了柳永，柳永有一个著名的《雨霖铃》，大家都知道“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汴州，也就是今天的河南开封，曾经有很多争论，就是柳永这个诗究竟在杭州写还是在开封写？今天看起来，“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大家感觉好像在杭州，其实不是，词是在河南写的，而且，据说是在从汴京出发，到杭州的途中，没有越过河南界的时候写的。这就很有意思了。我觉得在河南时的柳永向往我们杭州，像当代的河南人，因为河南人在我们杭州有三十万多，为我们杭州的建设做出了贡献。所以我说两层意思，就是希望大家能够有机会到我们杭州来走走；第二层意思，要学柳永，千万要“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现在很多作品，不是这样写的，却去大写“今宵酒醒何处，杨柳腰 腿软人酥”，所以我想，今宵酒醒何处，有杨柳岸晓风残月，是精品。今宵酒醒何处，如果碰见的尽是杨柳腰，那就是俗品了。我们就不应该用这样的方法追求所谓的高收视率了，谢谢大家！
(责编： 长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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