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同仁:
大家好!我不太会讲话,我是一个实战者,或者是一个实践者。我就是在戏的编织方面有一定的心得。协会让我讲年代题材的现实的意义,当时我以为是一个小组发言,就答应了,来了一看,这么多的大腕、专家,我有点哆嗦。我就说一些我的感触。
我最近买了一个电脑,新的电脑,是一个一体机,原来我的电脑非常差,因为我不用电脑写作,一直用笔,打字很慢。但是我买电脑从286就开始买了。但是打字永远跟不上写作的速度,而且特别怕丢,确实也丢过东西。所以到现在还是在用笔写作。这个新买的电脑,打开的速度是30秒,360给我展示的叫什么“五星级神机”之类的,大概有98%人的电脑没有我电脑开得快。后来我特别高兴对我女儿显摆。我女儿说,因为它新,里面没东西,所以开得快。我原来的电脑大概要开两分钟,有1%的人比我慢。那个电脑桌面上有很多我写的东西。一个新的电脑给人的感觉就是老想玩会儿,我就不断地在电脑上找东找西,一个是看微博,一个是看新闻。我有一天看微博,就那么溜达着看,三个小时过去了,我突然觉得这三个小时这么快就过去了。我就想我获得了什么?我算了算,获得了一些感动,确实有一些微博是让你一下子就想流泪的。还有一些特别逗的微博,再有就是一些熟人的现场直播。给人总的感觉,微博就是天上一脚,地上一脚,所有的感动也是快捷的,来的也快,消失的也快。后来我总结出了四句话,微博给人的感觉就是“来了就看,看了就说,说了就走,走了就忘”。大概是这种感觉。然后我想到一个问题,其实是一个最大的问题,作为我们编剧来说。面对微博这么吸引人的一个传播形式,将来我们的戏剧会变成什么样?我问过我的学生,我说你写戏之前是不是看微博看累了才开始写的?他说是。我深切地感觉到了他写的戏,第一,带微博的这种气息;第二,是精神溃败了以后,当做休息来写戏的。后来我坚决地要他把网终止,但是不行,他说离了微博他几乎没法生活。这是一个非常非常现实的现象,当然跟年代戏没关系,我只是说一说我最近的感触。
年代戏这个定义我觉得可能也得向曾老师这样的专家来求证,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它的外延和内涵到底是什么。后来我在网上看了一下,“年代戏”这个词大概来自于港台,我们很多的词都来自于港台,比如“桥段”这些等等。港台是怎么分类的呢?他们没有历史这个词,有一种叫古装戏,就是穿古代衣服的,叫古装戏,一个叫时装戏,一个叫年代戏,他用衣服来分类的,所以他就省略了很多刚才曾老师说的所谓正史或者戏说等等这些类别。严格地说,戏和历史的关系到底有多少?在郭沫若那个时代,就有一句话,说“历史剧气死历史学家”。那么这些东西,该怎么研究?包括相声的“八大棍”,它属于什么样的范畴?八大棍大家都知道,是长篇的相声,《满汉斗》也好,《君臣斗》也好,这都是在八大棍类别里的,这是长久流传下来的。那么古装戏、时装戏和年代戏,年代戏大概应该就是我们说的近代史,1840年到1949年大概一百来年的历史,在这个时段发生的戏叫年代戏,但是我觉得好像又不是这个,因为在年代戏里面,抗日战争也在里面,解放战争也在里面,辛亥革命也在里面,五四运动也在里面,好像这些东西又不属于咱们寻常所说的那个年代戏的范畴。所有的人给我一说到年代戏的时候,包括协会为什么要我来做一个年代戏的发言,好像就是因为我写过三个戏跟年代有关,一个是最早的《琉璃厂传奇》,后来的《五月槐花香》,再后来的《倾城之恋》。那么我一想别人找我写年代戏,永远说的好象是这一类的东西,那么是不是在这一百年中,市井的、世俗的,或者某一类别的社会的戏,他们认为是年代戏。他说如果找我写一个抗日戏,他就说你写一个抗日戏。那么这个年代戏的范畴到底怎么来定位?我到现在也不清楚。所以很多学者可以再研究一下。
那么就年代戏来说,这一百多年真是写戏人可以选择的东西,有太多太多的节点,我说的节点就是历史的节点。我觉得我们写的远远不够。比如说“白话文运动”。我想一群文人,不单闹革命,而且掀起了一种改革书面语言方式的这种运动。我个人觉得,现在很多先锋派,或者是先锋的艺术家搞什么行为艺术,我觉得再也没有这么大的行为艺术。我看过唐德刚写的《胡适口述自传》,因为唐德刚是胡适的学生,他说过,当年哥伦比亚大学后来给胡适的博士,给他博士的理由是说他“带领四万万中国人使用了一种新鲜的语言”这评语证明了汉学家有多不靠谱。其实白话早就存在了,我们不说更早吧,胡适写《两个黄蝴蝶》,他尝试用白话开始写诗,“两个黄蝴蝶,双双飞上天,一个忽飞去,一个忽飞还。”这就是胡适白话诗集《尝试集》的一首诗。其实我们在明朝的时候就有白话诗,我一直在讲《明清民歌时调集》,其中有一卷《白雪遗音》中的诗《我今去了》。我今去了,你存心耐;我今去了不用挂怀;我今去,千般出在无奈;我去了,我就回来。这诗太像后来徐志摩写的“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轻轻地挥手,告别西天的云彩。”太似了,所以,白话运动,汉学家不靠谱在什么地方?他认为胡适会带领四亿中国人使用一种新的语言,白话本身就在,只是“五四”文人承认了白话的书面地位,这不是他创造的,但是也非常伟大。你想想,一些文人可以掀起一个运动,使得全中国的报纸不再是文言文,不再是八股,那是多么多么大的一个行为,一个历史节点。包括那个时代引进了什么德先生、赛先生,打倒孔家店,那都是文人的伟大的行为艺术。
我觉得这些年代戏,包括后来的革命的英雄,抗日的英雄,解放战争的英雄,因为它的历史节点的丰富性,使得年代戏的人物特别有风范,这是相对现代戏来说。我写《五月槐花香》的时候是写到解放后,解放以后,所有的人开始穿干部服、列宁装的时候,就开始见人就敬礼。这种模式和范五爷,张铁林演的哼哈着张着小手指喝水、抽烟、喝茶的那种架式完全不一样。所以我归拢一下:第一,年代的历史节点太多了,天翻地覆。辛亥革命推翻了封建,走向了共和,等等,这些东西非常非常之丰富。所以造成了这一个时段的大的风云际会的事件很多,在这种风云际会的社会事件下,人物的命运特别跌宕,这是一个年代戏让人感动的一点。还有就是人物相对自由。我一直想,当然说我一直想说的其实是什么话呢?不是说现代的这些艺术界怎么样,改革开放也好,文化大革命也好,都非常独特。但是我一直想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可能我们写年代戏相对自由,我们写那些人物相对的可以放开,但是,只是相对的,现在像上海三闻人物……我因为哮喘,每天晚上得吃一个防过敏的药,吃完以后,人就变的特别迟钝,所以老记不起人名来。杜月笙,杜月笙这个人,我一说药就记起来了。杜月笙这个人是多生动的一个人,但是据说是不允许写的。我说到这一点就想展开来说一下,包括历史题材剧、古装戏也好。是法国一个人说的,他说“一个优秀的民族不输出价值观,不是优秀的民族”。刚才曾老师也说了,英国的首相说,中国不可怕,他就卖电视,他不输出价值观。那么就是说文化这个东西,现在我特别赞同中央提出的“文化大繁荣”。文化这个东西很奇怪,文化这个东西就跟你穿的衣服一样,有的人爱穿名牌,穿上名牌就特别自信,他到处走来走去,穿的不是名牌你就不自信。其实文化跟服饰有很大的关系。一个俄罗斯的彼得大帝的后代跟你坐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特别傲慢,为什么?他说他是柴科夫斯基,普希金,斯坦尼,所有这些伟大的人物的后裔,你跟他坐在一起,他并不了解你们中国有李白……马勒,伟大的交响乐家马勒写过李白诗歌的交响乐,他不知道。因为两国人坐在一起比的是什么?有比现实的,有比祖宗。现在不是拼爹嘛,异族人坐在一起就是比祖宗,我的祖先是多么伟大,但他们不知道,比如《亚历山大》这个电影,欧洲拍了好几遍。《亚历山大》我看过,最大的战役五万人,因为从欧洲打到过印度,他得天天地歌颂自己的祖先。我们的战役,我看项羽坑杀秦国的降兵20万,就把俘虏全部埋死就有20万。我们没有写我们的祖先,我们的祖先伟大的辉煌,包括我们帝王的伟大,我们都没有写出来,我们的邻国朝鲜,天天在给你输出古装片,或者是历史剧,他输出他的文化。
一个民族不输出自己优秀的价值观,不借助电视这个大众的平台来教化,宣扬祖先的礼仪也好、文明也好,我觉得是特别缺失的一个东西。我一直在想,将来的文化评判标准,包括我在很多会上都说,有一点就是你能不能出国?你能不能出国去感染异国的人,去让异国的人佩服你的文化,佩服你的文明。我们年代戏里有很多这样的历史题材、节点,我们都没有写出来。包括文化人,包括英雄。说到这儿的时候,我觉得我们的邻国,韩国也好,日本也好,日本有一个电影叫《入殓师》,他曾经在咱们的长春电影节放过,一点声息都没有,但是去参加了奥斯卡,获得了“最佳外语片”。日本的片子从黑泽明所有的武士片,他都是在输出他,其实是从中国传过去的,儒家也好,道家也好,武术家也好的价值观。最奇怪的就是庞德写过一首诗叫《地铁车站》,他认为是跟日本的俳句学来的,当他看到中国马致远的“枯藤老树昏鸦”的时候,他马上转口说,我是跟中国学的,很多时候,我们没有输出我们古代的文明的时候,邻国在大量地做这样的工作。所以我借曾老师的余威,再向京盛强烈要求,不该对中国文明所有的这些包括民族优秀价值观的戏有限制,否则的话,你跟俄罗斯人坐在一起,跟韩国人坐在一起,他都觉得比你骄傲,他都要说端午节是我们的!你们对自己的祖先,包括现在的中国人有多大的了解?这些东西如果一棒子打死,一直在限制,我们骄傲的根源没有了。
又跑题了,年代戏实在是没怎么研究过。刚才我说了,我连范畴都不清楚,就是说抗日解放战争,包括辛亥革命的这些所有的主旋律的,是不是要刨出才叫年代戏?我没搞清楚,我就说的是这些,其中就要包括那时候的历史节点期间文化的革命,封建主义走向共和的这种变革下的人物,可能是年代戏的感觉。那么年代戏我还有一点意见,我一直就想博尔赫斯写了那么多具有想象力的东西,包括我们现在说的现实主义在咱们这儿,就是显学中的显学,你就说所有的得奖的东西你看吧,全都是现实主义的,很奇怪。中国是出《红楼梦》,也出《西游记》的国家,现实主义是一个大显学,那么年代戏其实都是以现实主义为主。但是我看过一本西方人写的书,叫《无边的现实主义》,他甚至把毕加索这样所有的人都归为现实主义。像博尔赫斯写了那么多具有想象的故事,他认为都是真实的,因为是他的想象产生的,一样是现实。所以,这个现实主义的显学,是不是桎梏了我们文学艺术的向前发展?今年人艺有一个大功德,引进了莫斯科话剧院的三部话剧,老的是《樱桃园》,新的是布尔加科夫写的《白卫军》,1923年写的,还有一部是新的戏,我看完这三部戏,我有一个特别深刻的感觉,因为《白卫军》,斯大林看了六遍,我原来对斯大林的感觉没有那么好,但是我看完《白卫军》以后,我觉得斯大林不但是一个能够打败法西斯希特勒的领袖,他甚至对文化有这么宽广的胸怀。《白卫军》通篇全舞台上没有一个布尔什维克,但是他是一个伟大的主旋律的戏。他就写到革命节点到来的时候,这些贵族,这些白卫军,保皇的人,他甚至赞美了他们的勇敢,赞美了他们的道德,但是他最后说到布尔什维克就要来了,就要来到这个城市。这个戏为什么斯大林会看六遍,而且表示赞赏?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有一点,他的文化胸怀非常宽广,否则这个戏到现在90多年了,到中国来演,我是跟几个朋友一块儿看的,看完以后,全部被震撼了,90年的戏,什么样的戏我们能穿透90年,到达90年以后的那一天去感染别人?第一,它是艺术;第二,它遵循了艺术的那些规律,它是真善美,它是为一个民族文化,或者是人类文化的这个制高点上在写这部戏。
还有一部戏,叫《活着并且记住》,他是写一个反战的戏,写的是一个逃兵,一个逃兵逃回家以后,非常感人,用一个逃兵的视角来写,反对战争。所以我觉得我们的视角和胸怀,如果文化要大发展,是不是可以更大一点,更广阔一点,更艺术一点?我深切地感觉到,我觉得现在粗俗的东西,它不高级,没有情怀,这些东西不高级所产生的原因是什么?包括抗日战争的戏,有时候我就想,是德国人他会反思,我们民族为什么会这样?他不会把所有的理由和错误推给一个人——希特勒,德国人会认为他们整个德意志民族在那个时候是有错的。我们是不是也反思了?有时候我就看抗战的戏,我觉得很少反思。八年为什么四万万同胞被一个小日本从东北打到海南岛?它怎么产生这样一个结果?很少有这样的反思。仅仅要站在民族的制高点上,或者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写这些戏,我们能不能更深入一点?我们能不能视角更宽阔一点?我们能不能站得更高一点?那么这些东西,当然都是一个编剧的困惑。
这次开会我特别想调查一个事,因为我今年过了59了,我60岁了,因为今天编剧特别多吧,我知道文贵先生好象比我大,振天兄好象比我大,都是我哥哥。我特别想,60岁还在做编剧的人,做一个个人的统计,咱举一下手行吗?60岁。这么多啊!6个,但是还是相对少。我在飞机上有幸跟三源坐在一块,谈到了一个问题,就是现在对写作热情的减弱,我原来写作是特别特别热情,我把写作当休闲,人家说下围棋是忘忧,我是在写作中忘忧,烦心事也好,小的、大的,我都会在写作中把它忘掉。但是,我现在也感觉到我写作的热情慢慢变小了,为什么?一个是年纪大了。但是我发现文贵没有任何减弱,包括振天兄,依旧是那么蓬勃。后来我说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结果?我个人觉得,一个是才华在消失了,在重复自己;一个就是觉得我很多想写的东西没法写,我的兴趣在渐弱。为什么这两年我一直在舞台剧这一块转?舞台剧相对来说,一个是难写,就像打游戏一样,你过完关一样再也不想玩了。舞台剧难写,让你写三一律,你就特别纠结。所以说我个人觉得,如果文化要大繁荣,鼓舞这些编剧的热情同样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在座的都是专家,包括我的前辈,我的老师,还有一些跟我同龄的,或者比我小的,我是希望中国的文化能够走向世界,就是中国人的骄傲以文化骄傲,别总是到日本一看,中国游客是消费王,我亲眼看见,在机场的免税商店,一个很胖的女子拎着很多口袋,一边走一边说,“为国争光,把钱花光”。我不期望变成消费王,不仅仅是一个以自己文化的外衣,机而是以文化的内涵骄傲的一个民族。我就说到这儿,非常感谢!
(责编: 长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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