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益群：镜像与改变是《第十二夜》的启示(图)

周益群

　　周益群：更喜欢用我的普通心理学课老师的一个定位——“心理学工作者”来称呼自己的身份，我们只是为心理学真正走进中国人的生活和观念而努力工作的行走者。 1989----1996年在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院学习，心理咨询与测量专业硕士毕业，现任某咨询机构首席顾问。专长于家庭治疗、儿童发展咨询和职业生涯规划。长期担任北京电视台《心灵密码》、《唐伯虎点秋香》栏目的特邀心理学嘉宾，并著有《心理测量学》等著作。

　　镜像与改变——《第十二夜》的启示

　　提及伤感，脑海中立刻会跳出一个画面，那是小说《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的萨宾娜身着内衣、带着祖父的黑色礼帽站在镜子前的样子，有的时候她是独自地、有的时候是与男友托马斯，有一次她是和自己的情敌特丽莎。这样的画面很怪诞，但更戏剧的是身处其中的人们心情的变化。

　　托马斯总是会衣冠整齐地站在一旁，看着萨宾娜和镜中的他们，在某一瞬间，他们都会被镜子中所看到的情景所激动，于是，几秒前所感受到的戴礼帽、穿内衣这个举动的玩笑，就会被一种激动所覆盖，这时爱有了另外的情绪。

　　和特丽莎的那次更加难以言说，两个本是情敌的女人，带着一些探索的动机相见，却演变成为对方互拍裸照的迷醉。那个相机，也是一个镜子，她们可以借助相机的掩护，从镜头中大胆地肆意打量对方的身体，尴尬的空气在远去，这时嫉妒也染上了爱慕的情绪。

　　萨宾娜自己也会这样，在一次感到无趣的喧嚣之后，重回镜前，带上礼帽，久久地望着自己，突然找到了自己多年来所追寻的那失去的一瞬间，无趣也就无所畏惧了。

　　身体/镜像/历史感(礼帽)，是这三个舞台场景中的恒定元素，昆德拉用他超强的感应力抓住了人在面对另外一个自己时的陌生感和恐慌，这种陌生感会令人类这种生物瞬间感到自身的迷惑与孤独，这时，改变就会在内心发生，人因为体验到孤独而会惧怕分离，亲密关系——无论男人与女人、女人与女人、个人与自身之间——就成为战胜恐慌最有力的武器，关系就会重塑了。

　　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将这样的画面定义为伤感。反观自我的镜像一直是作为自我探寻自我、认识自我的一种心理成长手段，然而真正的自我认识过程无疑是遥遥无期而在现实中屡屡受挫的。但悲剧在于每当人类出现问题和冲突时，需要首当提出和澄清的就是自我认识的问题，所以人类必须承担、面对这一无法解决的自我认识的循环过程。所幸的是，如前文所述，镜像还是有所益的，镜像前的个体确实在内心会变化，他们在一瞬间被治疗了。

　　安徽卫视新创栏目《第十二夜》第一季将不同时代断面的三个家庭的婚姻故事展现出来，这三个家庭都面临同样的问题：婚姻走向破裂的离婚边缘，电视台提出了一个动议，即通过试离婚的方式来尝试解决即时的离婚的决策问题。

　　电视同样也是一种镜像，所不同的是，在观众看来，那是别人的故事，但即使这样，仍会看得宛如自身一样地投入。从某种角度来说，观看别人的故事也是治疗，不仅通过看别人知道自己的问题和苦恼并不是唯一的，更重要的是通过与主人公达成共情而释放了自身负性的情绪，并会认识到剧情中人物的不适当行为反思自身的问题，模仿、学习其中积极的行为模式并解决自己的问题。

　　我认为《第十二夜》更富于创造性的是：通过纪实的叙事方式和婚姻治疗室的设计，给予了这三个家庭中成员一个主体反观自我镜像的机会。

　　首先，就三对夫妻而言，面临现在的冲突局面其实是一个缓慢的、情绪累计的过程。和大多数的中国夫妻一样，他们在选择结合直至生活历经的岁月中，一切的变化都是不知不觉的，即使是期间出现了一些冲突，也没有警觉并处理，导致了现今这样的局面。“曾经的爱情为何在生活面前如此不堪一击？贫穷时我们是快乐的，为何现在的富足却让我们变得如此陌生？” 我相信这是婚姻对话中永恒的问题。 《第十二夜》不仅对试离婚阶段三对夫妻之间所发生的事件进行了描述，还对他们的婚姻生活进行了回顾。现在与过去、对抗与甜蜜、索求与逃避，这些时空交错、不同年代的婚姻问题主题以及不同人物视角的再现其实就是三对夫妻的自我回顾。看到屏幕中的自己的镜像，也许有陌生感、甜蜜感、厌恶感……， 但毫无疑问，他们的内心会变化，好像看故事一样地看自己，“你喜欢自己的表现吗？”在一种叫做心理剧的治疗方法中，有一个技术就是“替身” 技术，看到自己的替身描述和模仿的自己，主人公就会作很多的自我反省，体验自己的行为给别人带来的影响。看自己、看屏幕中的自己、看镜头中导演的视角表述的自己，我相信身处其中的主人公的内心一定会有所触动的。

　　第二，外力与内力协同为婚姻助力。 从咨询的角度来讲，愿意参加节目的三对夫妻有一个非常好的起点-----他们愿意改变和为挽救婚姻做一些努力。 大多数的夫妻在面对婚姻破裂的时候，选择的是逃避、单方面的哀怨或者暴力式地终止关系，这样的处理方式其实是非常不恰当的。 不仅没有为挽回婚姻做努力，更重要的是婚姻的双方根本就没有正视婚姻破裂的真正根源和给自己一个反省的机会。这样，不仅夫妻双方在今后成为了陌路人，内心都有创伤，而且也不利于孩子的教育、自身心理的恢复以及未来新生活的建设。离婚危机其实是很好的一次反省、修复和重塑夫妻关系的机会。《第十二夜》这个外力不仅让当事人直面婚姻危机，而且还借助婚姻治疗室中的专家咨询，通过构建当事人与专家的对话，将当事人内在长期所感知但并未来得及觉察和难以言说的感受具体化、问题方向化，其实就是为当事人构建了一个“双重视野”的学习机会。当事人会认识到夫妻双方彼此需求的差异、两人互动的行为和沟通模式的问题所在、自身观念的问题、原生家庭的影响等因素，获得自己思考和应对危机的能力。 我相信，经由当事人的反观镜像和现在由外力、内力协同而产生的意识觉醒的行动能力，这将赋予他们真正的改变生活的能力。

　　正如托尔斯泰所言：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同。其实大家对不幸福的婚姻的处理方式也各有各的不同。个体不断地寻求成长，但成长的不同步，更重要的是人最大的特性在于他们都是唯一独特的，以及人类理性在情绪面前经常会苍白得毫无力量，这些都会导致婚姻中的冲突就总是不可避免，而追求改变也成为了内心的希望。很多人会问我：“改变(奇迹)会发生吗？”有一个案例很有意思：一对人到中年的夫妻协议离婚，在经历了数次婚姻治疗后也无法挽救，大家都接受了这样的现状。但一天，丈夫突然改变了他的决定。他的理由是，晚上起夜的时候，看到月光下睡在一旁的妻子，内心突然涌上一丝心疼，而且很疼。

　　我不会总是期待这样一霎那的一念之间，但我愿意看到。也许在观看和参与《第十二夜》的时候，这样的一霎那就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