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红出席论坛活动 阐述《红楼梦》文化含量
知名导演李少红
《时尚家居》2007年度论坛昨日在京举行，论坛议题是“中式的时代形象”，《时尚家居》主编殷智贤邀请了十位文化精英：收藏家马未都、作家陈冠中、《生活》杂志的出版人许知远、时尚传媒集团联合总裁刘江、博洛尼集团的蔡明、联想集团副总裁姚映佳、时尚达人施养德等人，著名导演李少红是出席论坛嘉宾中的唯一的影视艺术界人士及唯一女性嘉宾。
“中式的时代形象”论坛召开前一天，也就是2007年10月30日，新版电视剧《红楼梦》正式启动暨官方首次发布会隆重举行，新版电视剧《红楼梦》总制片人韩三平正式宣布李少红为新版电视剧《红楼梦》总导演，当天投资方出品方以三万朵玫瑰烘托《红楼梦》这位耀眼明星，向这部浪漫唯美的古典名著致敬，而翌日李少红导演做客“中式的时代形象”论坛，着重谈到的也是新版电视剧《红楼梦》即将呈现出来的文化含量。
【殷智贤】我们今天谈论“中式的时代形象”是基于一个什么样的背景呢？我们都知道今天的中国在世界上备受瞩目，西方的设计界开始大量使用东方元素，其中很重要的就是来自于中国的元素。但是究竟中国文化是什么？我们能够跟世界分享的除了明代以前的元素，还有没有其他的。当中国想起中国的时候除了京剧还有没有其他的形象？今天的中国走向世界的时候，人们对中国是真的足够尊敬吗？我们对自己的文化又是怎样认识的？这是我们今天亲各位嘉宾来到现象想跟大家探讨的话题。
现在请李导谈谈自己的观点。因为先一部《大明宫词》，后一部《桔子红了》，包括接下来的《红楼梦》。其实这些形象都是中国古典主义的形象，那个时代在中国文化创造力上呈现出世界级的巅峰水平，而且它留给世界非常深刻的印象。包括像《红楼梦》，应该算是集中国美之大成，所有中国的精致的东西在那里边都有极致的体现。您作为一个常年在艺术领域进行创作，同时又创作出这么多高品质艺术形象的导演，您怎么认为中国的时代形象？显然我们不可能回到唐朝，不可能回到清朝，不可能回到任何一个曾经让我们引以为骄傲的年代，在这个年代我们留给世界应该是什么样的形象？想听听您的看法。
【李少红】：其实有时候挺有意思，当初拍《大明宫词》的时候我没觉得我能拍历史片，我对唐朝也没有任何研究。《桔子红了》也是我第一次接触那个时代的东西，包括这次拍《红楼梦》也是这个感觉。最早找我来拍《红楼梦》的时候，我的胆子也很小不敢拍。最后还是让我来拍，我也觉得挺意外。今天坐在这儿讲中式时代我就有点蒙，我好像自己生活中跟中式时代也没什么关系。好像读书的时候受的教育里面，对西方的文化注重的比较多一点。
我不太懂理论上面的事情，我只能谈我自己的感受。实际上当时拍《大明宫词》的时候，我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参考那个时代遗留下来的文本，那是我们唯一能够掌握的依据。那里面记载的东西是我们所有的东西。我觉得我所有的戏里面，不管是形象，还是故事、人物、历史，所有的东西都是来源于当初的文本里面所蕴藏的。只是说个人怎么去选择和个人怎么读解。
包括《桔子红了》，当时给我那本小说很薄，让我拍成二十集电视剧。我当时就有点蒙，我说这怎么拉成一个二十集的电视剧？故事非常的单薄。但是我觉得这个作者——她原来是大陆人，后来很小就去了台湾——她实际上是带着思乡的情怀来写的。最引人取胜的是她对那个时代的追忆，而且故事是她家族的故事，所以她带了很多人的情感在里头。所以我觉得(拍一部好的电视剧)还是(要靠)作品本身给我的启发和那里面蕴含的东西对我的感染。
其实这次拍《红楼梦》，我唯一的来源还是那本书，我觉得这本书里面(蕴含的东西)，每次读它都不一样，可能每个年龄层读它都不一样。
我最早读的时候是文化大革命，那时候我可能才九岁，那时候是当做封资修的才子佳人读的，读完了以后还在书上写了几个字，说这是一本坏书，告诉大家不要看。实际上那时候我就看了谈恋爱的那一段，就感觉那(好象)是一个青春萌动的启蒙书。其他我都不记得了，我都没想到有这么多人物。这次一读，数了一下，全篇将近六七百个人。
后来当兵了以后生活特别枯燥，那个时候娱乐方式也特别少——七十年代的时候没有电视——我们私下里流传好多黄皮书，我考了电影学院的时候才知道那些是世界名著。在读这些书的时候，我就愿意跟人家分享——后来我才知道我为什么老提不了干，是因为我老给人讲这些黄皮书——那时候(大家)觉得(那些黄皮书)像色情书一样，其实也不是，(只是)书里面讲的都是谈情说爱的事。
其中也包括《红楼梦》，(这些书)我看完了以后，有些事情我记不住，名字我记不住，但是书我记得住。我看完一本书可以从头到尾讲一遍，连对话都是一字不落的讲。那个时候，九点钟就熄灯了，我觉得大家都特别无聊，不知道在床上干什么，我就给大家讲故事。那个时候我是(把这)当作团结群众，那个时候(组织)总说我骄傲自满，说我不团结群众，所以我觉得这是团结全班战士的好办法。有时候她们听到感动的时候还在蚊帐里面哭，第二天(还)希望我讲。后来有人打了小报告，就把我放到农场去劳改，可能就是因为这些书。
另外最重要的这次是三个红学家陪着我读——他们说我是皇子待遇，就像太子般的读书方式，三个老师对付一个学生——真是一笔一划的教，这次我才记住了有六百多个人，记住了每一个人的命运。另外给我印象最深的——它真是挺博大精深的一本书，我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对这本书都有感情。除了成长那段时间对青春的启蒙，可能你读它的时候，你的每一段经历都跟它有关。其实这些东西在你小时候读的时候不会有感受，现在就有感受。
另外还有一个就是对于文化上面的感受，我觉得它还是聚集了中国文化上的符号，就是包罗万象，比如说刚才马先生讲的文化符号，我觉得他像给我上课一样，我听出点名堂来了。曹雪芹有一个特点，他会利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来描写人物。实际上它里面很多对于建筑的描写，场景的描写，服饰的描写还有道具等等的描写，其实都是写人物。这里面无形中带出了那个时代，这个阶层这种贵族生活的文化形象，我觉得这也挺有意思的，感触挺深。其实用什么样的词汇能讲那个时代的贵族生活，可能就是今天你跟我说的两个字，很“精致”。它描写服饰的丝丝入扣的(那种)细致，你确实能感受到很多的文化(内涵在里面)。这也是现在拍这个戏我面临的特别大的难题，(就是)怎么复原、怎么呈现这些东西。如果这是文化符号，我们怎么准确表达它的意境，这挺难的。
我觉得(最终接)拍《红楼梦》，其实有很大的冲动还是因为它能够反映历史文化的风貌，而不是去给它做商业的包装。如果这种东西还是能作为文化传承的方式，感染更多观众的话，可能比某一个项目的商业意义大得多得多。也许是这样的冲动，让我觉得如果不是那么强化它的商业包装的话，如果真是把它里面的有文化涵义的东西，让现代的年轻人，让世界都能了解到，它的那种精美，那种精致，其实我们(所做的就)还是有点意义的。
【殷智贤】：因为我们现在都知道，像《红楼梦》里面出场的人物，每次服饰，尤其像那几个贵族少女和公子，每次出场的服饰，曹雪芹都做了非常精细的描述，像菜谱也做过解释。像这么丰富的细节呈现出来的生活方式，理论上在今天中国的新富阶层都是达不到的高度。而这些，我想对于年轻的一代来讲都是非常陌生的，我们不知道对生活的方式的建构能力可以这么强。不知道您未来的创作里面，预计对这种生活方式的呈现达到什么样的程度？
【李少红】：我现在定了比较基本的原则，就是说按照书来拍。所以就像这些情节可能是在拍摄的过程中间都是必不可少的，而且是重点表现，让它有感染力，而不是高高在上，让人家觉得高不可攀。
我觉得它里面是有情感，有感染力的。其实它特别会用这些东西来描写人物，有一章节里面就想讲贾母的富贵，她是享过大福的人，用了特别小的具象的东西来描写，当时贾母带着一帮人到大观园里看房子，走到潇湘馆的时候看到这个窗纱说太陈旧了应该换一下，当时为了体现贾母疼爱林黛玉的成分有多深——因为林黛玉毕竟是她女儿的孩子，而且她对她女儿关照非常少，所以使得她很早的去世了，没有给她母爱——老太太为了在林黛玉面前表现她的这份感情，她就说让鸳鸯回去拿她的箱底，讲了一中罗，有一大长段的描写，然后在讲这个罗是什么样的丝，什么样的织法，讲得王熙凤这样的人都惊叹不已。老太太说我那儿私藏的还有六匹——其实她不是摆阔，她是自然的生活流露，是拿这个东西表达她的情感。我们要把它当成一个有温度的东西来表现。
《红楼梦》里面大量的描写都用在这个地方，就是表现文化形态，用文化形态写人，写他们的风貌，这是特别有意思的地方。如果能让广大的观众同时在这个戏里面有跟你同样的感受，(就)可能是非常了不起的一件事情。
比如说妙玉，曹雪芹只用一场戏写她，就是到她的庵里面的时候，请了贾宝玉和林黛玉到她的屋里面，给他们沏了一壶茶，没有描写什么茶，只是描写了沏茶的过程，只写了那个玉，然后读完了以后你会发现妙玉不是一般的人，它是用物、景和气氛描写人物。所以妙玉的出场妙就妙在这个地方。所以这里所有东西的出现都不是简单的存在，是带着自己的人物背景。
【殷智贤】：我觉得李导说的那个问题特别好，她希望通过她的作品，把带有文化传承的符号带给别人。其实我们今天讲中国文化的传承，都不是一个空洞的概念，一定是有质感的，我觉得李导的这个观点特别让我受感动。另外我觉得我们在今天去看很多大片，包括我们的电视节目也模仿了很多外国的娱乐节目，我们的受众接受这些文化以后开始去改变他们的生活，包括一些非常具体的细节。像这些改变其实是在潜移默化中发生的，有一篇中国时代形象成了马先生悲观的形象，其实这个结果不是在现在才发生的，我们已经积累了很长时间。就是如果大众传播没有跟公众做沟通的话，我想八十年代的人只喝可乐，九十年代的人还会只喝可乐，八十年代的人吃汉堡包长大，九十年代的人依然吃汉堡包长大。这个趋势就依然成了不可逆转的趋势。所以我们也期待着李导的《红楼梦》早日跟我们大家见面。因为李导要提前退场去谈剧本，我们可以理解。谢谢李导。
【殷智贤后记】为什么我对《红楼梦》特别有兴趣，而且现在拍它示范意义特别大。就是你有钱之后，是否往墙上贴金子就是贵族？现在有很多有钱人把自己的子女送到外国去上学，买了一套又一套房子，其实都不足以他在这方面的修养已经达到了相当的高度。《红楼梦》里里面的人们对精致生活的建构能力，其实是我们应该学习的典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