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为了吸引观众，找了很多港台演员来出演主旋律，台湾明星伊能静是第一次演军事剧，她在剧里演市长的女儿，也是电视台的军事节目主播，负责一档名为《狼烟》的国防栏目。

　　有人说，王维把中国军队写成这个样子，打起仗来还不是要亡国？真该把这个编剧拉出去枪毙。我想请军事发烧友们相信，我们有非常专业的军事顾问，不可能看不出大家都能看出的毛病，只是我很无奈……

　　你们胡编乱造！

　　2月2日起，被“冷冻”两年的30集电视剧《狼烟》终于在华东五省市卫视播出。不过有的电视台把本来30集的电视剧压缩成20集播出，有的一晚上连播6集。

　　之前，这部关于“国家安全和未来战争主题”的主旋律电视剧处处碰壁，经历了四年的煎熬，两年的“冷冻”。“它出身就命苦，胎里就不给营养，生下来又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像后娘养的。“电视剧《狼烟》执行制片人兼编剧王维酒后说，”现实军事题材的电视剧——这样的主旋律以后打死我也不能再做了。”

　　酒罢，他说这是气话。他是作家，又是军人，服从命令是他的天职。“21世纪一个夏日黄昏，中国东部核工业城市宁海，突然遭受海、陆、空多路袭击，宁海驻军DA师和预备役部队试图通过打防结合，保卫宁海，但因平时对信息化条件下的人民战争形态重视和研究不够，特别是市民平时对战争的麻木和漠视，一时间宁海供电、供水系统瘫痪，银行系统感染病毒，股市停盘，铁路和高速公路被迫关闭，宁海核电站面临二十多年前切尔诺贝利核灾难的噩梦……”这是电视剧《狼烟》的一幕。

　　王维说：“不要看美国日本和欧洲很多国家都在讲中国威胁论，但作为军人，我的切身感受是中国的战争危机感是最薄弱的。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以上诸国在造民用商船的时候，都规定必须预留炮位，以备战争需要，中国的商船根本没有这种规定。”

　　2003年，南京军区提出要创作一部回答"如何打赢信息化条件下的人民战争"的电视剧。这个课题落到曾经创作《DA师》的前线文工团主创人员身上。《狼烟》于是成了铁定的主旋律。

　　2007年春节刚过，投入数千万元拍摄的《狼烟》顺利进入后期制作，南京军区要求将该剧作为建军八十周年献礼作品。7月，《狼烟》后期完成，审查过关。总政治部组织军内外专家的审查意见是：“《狼烟》是继《突出重围》、《DA师》之后，又一部突现深刻思想主题的军事题材力作”，“是一部集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于一体的优秀作品”。

　　前线文工团分管电视剧工作的副团长、总制作人嵇道青满怀信心携《狼烟》到一些播出单位送审，却遭遇当头棒喝：“现实中有市长穿军装的吗？”嵇道青振振有词：“当然啊，中国每个城市的市长都是国防动员委员会的领导成员，都兼任城市预备役部队的主要领导，都按规定配发了军装……”不等嵇道青说完，对方喝声再起：“不可能！我从没看到过！你们胡编乱造！”嵇道青觉得有口难辩：1984年建制的中国预备役部队，竟然还无人知晓。

　　王维告诉南方周末，《狼烟》遇阻，惊动了南京军区，他们没想到，这部当年被列为“一号工程”的电视剧，竟然在每年播出一万多部(集)的电视“市场”上难以寻找到一席之地。南京军区领导一声令下：既然不能一步走向全国，那就在战区所辖省市率先“燃”起吧。这才造就了华东五省市联合上星播出一部电视剧的“奇观”。

　　王维认为以下发生的是两件中国电视剧播出史上罕见的事：一是南京军区最高长官朱文泉上将亲自过问一部电视剧的具体播出问题。由南京军区国防动员委员会向华东六省市国防动员委员会发出通知，六省市十余位书记、省(市)长签字批准要求所属各卫视播出。二是福建省、浙江省、江西省、江苏省和上海市各卫视同时联合上星播出《狼烟》，——只有安徽卫视尚未播出。这五家电视台由于地处同一区域，互为强劲的竞争对手。

　　《狼烟》剧组曾联系中央电视台，但还没有结果。主旋律是否必是央视的“当然”，央视为何拒绝《狼烟》？央视在采购这类主旋律电视剧都有什么样的选择标准，会遇到什么样的播出困难？带着这些疑问，南方周末记者拨通了央视影视部主任汪国辉的电话，汪说：“没有时间接受采访，什么时候都没有时间接受采访。”

　　浙江卫视电视剧购销中心主任冯薇在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说，主旋律电视剧和非主旋律电视剧的选择标准都是六个字——“影响力”和“收视率”，影响力一般会考虑到导演和演员阵容，电视剧本身的宣传力度，以及电视剧的题材。

　　江苏卫视总编室主任梁鼎说《狼烟》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个例。但他觉得电视台还是有责任安排主旋律电视剧播出的时段。“问题是，电视剧市场现在是一个买方市场，电视台挑拣的权力更大，实际情况是，电视剧市场并不是精品充足，即便我们挑挑拣拣，也难得挑到精品。”梁鼎说。

　　《狼烟》播出后的收视率统计显示，并不像多个电视台担心的那样糟糕，它在江苏卫视和东方卫视黄金档的收视率高于两个台的黄金时段的平均收视率。在江西和浙江的收视率也没有拉下它的平均收视率。

　　不能把团长写成好人，政委写成坏人

　　创作《狼烟》，王维深陷一种痛苦中。他认为这种痛苦是现实军事题材的电视剧暂难规避的。

　　军事题材分两种：现实军事题材和历史军事题材。现实军事题材，迄今为止的所有电视剧中，暂无真实的战争，永远摆脱不了两个字：“演习”。“不是我不想写真实的战争，是不准写。”

　　王维将近年火爆异常的《亮剑》视为军事题材电视剧的奇迹。王维羡慕：《亮剑》亮出了《狼烟》不能亮的剑。

　　主人公李云龙有很多言行举止就像个黑社会老大，满嘴骂娘的话。老婆被日本鬼子抓了，他调集所有可支配部队，打县城救老婆，副团长告诉下级，不要乱说打县城救老婆，要说解放县城。李云龙说，放屁，老婆被人抓了，连个屁都不放，那还叫爷们儿吗？什么他娘的解放县城，就是救老婆。李云龙当时是个团长，解放后晋升军长，级别相当高。可是，“如果这是现实军事题材，也就是说，讲现在的军官和士兵的，别说是团长了，就是个排长，审查也通不过。《狼烟》里的高达被调到预备役部队以后，不满领导毁掉他的将军梦，去军区首长那里讨个说法。就这一点，我们对于审查都战战兢兢，生怕不能通过。”王维说。有些规定很明确，现实军事题材电视剧中不能有真实的战争，不能有真实的敌人。比如A军区要搞演习，就由A军区机关领导班子组成导演部，并提前写好演习的脚本，演习每走一步都要严格按照脚本进行，结局也已经写在脚本上，甚至有括弧注明何处鼓掌。而且，领导怕出事承担责任，演习是不准有伤亡的。中国军队演习是规定好红军必须胜蓝军的。《突出重围》的编剧就曾绕过审查，拍出了蓝军出其不意战胜红军的剧情，后来上面非常气愤，导致这哥们儿都准备上军事法庭接受判刑了。“《狼烟》的剧本里曾经写到一场演习——攻占H岛，还是个演习，可是就连这个，也不让拍。”王维说。

　　王维将他的主旋律创作，比喻成戴着镣铐跳舞。

　　镣铐具体有五个。第一，这些一般是命题作文，往往是要通过电视剧回答军队的某个政治命题。王维在创作《狼烟》的时候，经常是旁边放着领导的讲话文件，有些话是领导要求必须写进去的。而且有些领导还会给他递纸条，要求把那些都要写进去。有一天他跟前的纸条堆得有一本字典那样厚，实在没办法，他就跟领导说，没法写了，要写你来写。领导很惊讶，居然有下级敢这么说话。王维说他真是被逼急了。

　　第二，军队内部不能有对立面，比如不能把团长写成好人，把政委写成坏人。本来就没有真实的仗可以打了，内部还都必须是铁板一块。这戏剧冲突靠谁来激发？根本没有太多的办法来激发戏剧冲突。比如说《狼烟》里高达因为和同事有摩擦，关系闹得很僵，于是二人到操场去打架泄愤，高达的拳头都伸出来了……可是王维说他必须痛苦地写道，高达突然拳头变手掌，握住对方的手，“温柔”了这个戏剧冲突。因为审查的时候，不可能允许两个高级军官打架的。

　　第三，要讲平均主义。剧中涉及到A部门，也要写到B部门，不能厚此薄彼。第四，不能有假想敌。第五，要保守军事秘密……“主旋律作品很难写。”编剧王维说，“《狼烟》的创作和当初《DA师》的创作情形是一样的，都是完成一个政治命题。政治命题，对于一部电视剧作品创作来讲很为难，离政治近了，可能就离生活远了。”

　　导弹是烟花爆竹厂生产的

　　人们常说，军事装备是军事题材电视剧的第二主角，《狼烟》与众多现实军事题材的电视剧一样，遭遇了军事发烧友对于其军事专业水品的质疑。

　　嵇道青说，调度真实的先进军事装备来拍摄电视剧非常困难，首先要打报告，报告能不能批下来、多久批下来都是问题。比如说，剧组要拍摄某一个外景，需要调用5辆装甲运兵车。但是剧组的时间是受到导演、演员等等所有因素制约的，很多时候，等准予调用的报告批下来，时间早就过去了，所以很多片子经常无计可施，只能剪辑相关资料图片，不能真实地拍摄，这也就无可避免地造成很多网络军事发烧友拿来嬉笑怒骂的“穿帮”现象。另外，有些剧情里有的先进军事装备，因为要保密，根本不允许拍摄。

　　比如《DA师》中，有某个型号的导弹，军事发烧友一看，这根本不是号称的某型号的导弹。其实那枚导弹是剧组找一个烟花爆竹厂生产出来的，怎么可能就是某型号导弹呢？还有网友说用机枪打武装直升机太可笑。但是很多高新武器装备根本不可能允许他们用特写镜头拍摄的。

　　“有人说，王维把中国军队写成这个样子，打起仗来还不是要亡国？真该把这个编剧拉出去枪毙。我想请军事发烧友们相信，我们有非常专业的军事顾问，不可能看不出一些大家都能看出的毛病，只是我很无奈。”王维说。

　　另外，王维和嵇道青说他们创作拍摄《DA师》和《狼烟》确实吸引了一些年轻人加入军队。“有一次去基层部队，有些新兵知道我们后，直接骂我们说，我就是看了《DA师》才参军的，我是被你们骗到军队里来的。军队根本就不像《DA师》里描写的那样。”南方周末记者 张健 发自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