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涛：我不是太漂亮我要尽力一次次挖掘自己
从《站台》里的文工团员、《任逍遥》里的乡村模特、《世界》里的北漂一族、《三峡好人》里的女护士、《二十四城记》里的80后……从2000年，赵涛几乎出演了贾樟柯的所有影片，第二部电影《任逍遥》就让她入围戛纳电影节最佳女主角。《三峡好人》则让贾樟柯一举夺得威尼斯电影节的最高奖项金狮奖。两人频频在国际电影节上闪耀登场，制造着中国艺术电影的神话。在国际影人的眼中，赵涛不再是蕴藏着野性的传统东方女性，而是在自我解放意识和艰难生活状态之间苦苦挣扎、充满无奈的当代中国女性。她被命名为巩俐的另一极。
和张国立合作主演的电视剧《大生活》正在北京卫视和东方卫视热播，赵涛身边第一次没有贾樟柯。日前，在接受本报记者电话专访时，她坦诚地说：“我不是太漂亮，不是那种一看就是明星的人。”这一次，她不可能因此踏上哪个电影节的红地毯，但有可能得到更多国内观众的认识与认可。
第一次离开贾樟柯，大不同
不同的拍摄方式电视剧必须演得夸张
记者：你从来没演过电视剧，也从来没跟贾樟柯团队以外的人合作，这次接这部戏有没有什么顾虑，比如有人说你变商业了？
赵涛：你们对我要求太高了！不管电视还是电影，形式不重要，要看剧本和角色本身，是不是能让你有所成长。我不是为了上大荧幕而去拍电影。拍电视剧也是一样，我是为了“洪雨”这个角色。之前演电影，导演都是叫我克制、克制，不要太演。因为大屏幕会把你的表情动作放大无数倍。但这次，我就可以全部演出来，觉得非常过瘾。
记者：会有不习惯的地方吗，毕竟演了那么多年的电影？
赵涛：一开始会有。演电视剧，你内心的东西不能太多，因为大家没时间去看和回味，所以要把内心的东西通过脸部放大。在拍这个剧的时候，扫到特写的镜头我就会尽量去表现。但是导演还是问：你演了吗？我说：演了呀！导演说：没看出来。电视剧必须要演得让观众马上看得到，不像电影可以通过很多设置来叠加情绪。几次之后，我的表演就更加外在一些了。
不同的合作对象
张国立太累了
记者：跟张国立合作，和以前跟贾导合作，有什么不同？
赵涛：张国立老师特别特别平和，特别特别和蔼。为什么我要用两个“特别特别”？以前以为这样的前辈会有那种“范儿”，但是他一点都没有。他给我的最大感觉就是和蔼，另外就是敬业。他太累了！在这个戏里，他一人有700多场戏，我们所有人加起来也没他多，每天几乎都是早上5点多拍到晚上12点多。他也会说“好累”，可是他的戏一来，他就马上精神了，很享受那个拍戏的过程。
记者：贾导会比较严厉吗？
赵涛：相对来说，让人比较紧张。电影每天拍五六场，每个细节，连转身他都要求得非常严格，一场戏要拍20多遍。电视剧因为时间等一些现实问题，一天拍20多场戏，没功夫细抠。这也要求演员的全面能力非常强，要有一条过的能力。
不同的拍摄环境
睡觉时地震来临
记者：以前拍《二十四城记》也是在成都，这次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赵涛：最大的不同是，我们开拍的时候，大地震刚过不太久，拍摄时我们也遇到5级地震。我记得那天我在拍片的别墅里睡觉，觉得有人在拱我，一浪推一浪，感觉很怪异，因为我从来没有经历过地震。当时张国立老师在沙发上改剧本，化妆师什么的也在。后来才意识到是地震。
记者：大家的反应怎样？
赵涛：没有人惊慌。地震过去后，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不过那次地震还是挺严重的，整个房子都在晃动。后来等灯不晃了，我们就开始继续工作。成都人已经习惯了，觉得不算什么。晚上睡觉，我也经常被电闪雷鸣吵醒，有一晚闪得特别厉害。第二天看报纸，闪电两万多次。在这种情况下，剧组没有太大的困惑和紧张。就算有，也会用剧里面一些比较幽默的剧情来缓解大家的情绪。
不同的观众质疑
台词都是成都人爱说的
记者：以前拍电影，大家更关注的是影评人的说法。但是对于电视剧来说，收视率最重要，因此很在意观众的看法。现在《大生活》在电视播出了几集，网上也有全集下载，不少观众觉得它比较真实，也比较结实，但是普通话和四川话夹杂很别扭，不知道你的感觉怎么样？
赵涛：观众觉得别扭吗？我当时看到剧本，剧本就标明了普通话和四川话。有些台词只有用四川话才能体现出那种情绪和幽默。比如那句“自己就比鬼火亮一点，还假装太阳照亮别个”，我是觉得这样的表达比较舒服。
记者：在电影中，特别是艺术电影中，大家可能不太去追究一个人物的来龙去脉。但是在这个电视剧中，有些观众对“洪雨”这个人物有些不解，不知道她是哪里人，也不知道她有什么样的情感经历。
赵涛：对，剧本就没有明确说她是哪里人，一开始她就在那里了。开了个饭馆，丈夫突然遭遇车祸死了，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这个也是刻意模糊的，因为如果她是本地人，我就得说四川话。
记者：剧里面有很多精辟的台词，但是有些观众提出，这些小人物说出这么精彩的话，有些不可思议。
赵涛：剧本功底非常好，我也觉得台词很精辟。但是台词并没有体现出人物的伟大，没有去美化和英雄化哪个人物。比如柳东，他每句话都是成都老百姓最爱讲的。“不是我想做好人，是生活逼我做好人。”有种无奈在里面。这些台词没有多么复杂的人生哲学，都是贴近老百姓生活状态的很朴实的话。
○我记得那天我在拍片的别墅里睡觉，觉得有人在拱我，一浪推一浪，感觉很怪异，因为我从来没有经历过地震。
○我觉得贾樟柯的生活中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电影。比如他会说：“我最喜欢和大家一起吃饭了，只有吃饭的时候我才能聊自己的事情。”吃饭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娱乐。
○有传言说他(贾樟柯)要跟我在一起，后来甚至写我们要结婚。可能是记者误解了导演的话。其实没有，我们只是很好的工作关系。
○如果没有拍电影，我现在应该已经结婚生子，在一个城市里继续当老师。但是让我感到恐怖的是，当我看到我们系主任，我就看到自己四十岁后的样子。在那样的环境下，人会失去斗志。
精神成长中，贾樟柯一直都在
改变贾樟柯最大娱乐是吃饭
记者：贾樟柯导演看过这个剧吗？
赵涛：他没看过这个剧，他不看电视。也没有来探过班。不过我遇到什么问题，会打电话问他的意见。
记者：你是以贾樟柯的电影出道成名的，在你看来，贾樟柯对你有着怎样的影响？
赵涛：他是我生活中对我影响最大的人之一，我觉得他的生活中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电影，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比如他会说：“我最喜欢和大家一起吃饭了，只有吃饭的时候我才能聊自己的事情。”吃饭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娱乐，而我们和他作为朋友的那种交流也是在吃饭中完成的。是他让我从对电影一无所知到现在对电影开始有所了解。
记者：你一直是以非专业演员的姿态参与电影的拍摄，为什么拍完《世界》后，决定辞去教师工作，专职从事电影工作呢？
赵涛：其实我特别想把两种工作同时都做好，所以一边教书一边演电影的状况维持了5年。但是后来我发现自己做不好。我在教最后一届学生时，因为拍电影，不得不请别的老师帮我大量代课，以至于这届学生的课业并不扎实，这是让我非常后悔的一件事情。这之后，我就考虑转行了。
成长
游离在两种生活中
记者：你觉得电影改变了你的人生吗？
赵涛：对，电影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它可以带你进入到最贫困的地方，也可以带你进入到最繁华的地方，你永远游离在两种生活当中，当你经过这两种最极端的生活之后，你才能看到一些最真实的东西，这些东西是普通人感受不到的。
我很喜欢导演这种关注社会的态度，他所关心的是人们日常生活的状态，还有很少被人们所关注的人群。我希望我的表演传递给大家的是中国的现实状况，而不是宫廷夜宴的那种。作为演员，我能力有限，只能把我所感受到的那种酸痛通过表演表达出来。
记者：如果没有拍电影，你的人生会怎样？
赵涛：现在应该已经结婚生子，在一个城市里继续当老师，过得也非常好。但是让我感到恐怖的是，当我看到我们系主任，我就看到自己四十岁后的样子，生活真是安静的、平稳的、一点波浪都没有。在那样的环境下，人会失去斗志。
困惑
有时候想，改行算了！
记者：演电影这么多年，你考虑最多的问题是什么？
赵涛：怎么能够把角色演好，不让导演骂(笑)。演完戏不会太考虑，因为不管演过什么，拿过什么奖，不代表以后能够演到什么程度，要把一切归零。
一开始演的时候，觉得特别好。但是越往后，对自己要求越高，觉得自己不会演了！也很困惑，不知道该怎么演，有时候想，改行算了！有时候一场简单的戏，也有顾虑，有压力，很难过。当导演要求达不到，永远达不到，都不愿去回想。但是那个时候还是得咬牙度过。
绯闻
谁说贾樟柯要跟我结婚
记者：你以前在接受采访时说过，你是电影中的一颗棋子。你觉得导演看中你身上的什么特质？
赵涛：他一直在发掘我表演上的潜力，我自己也在尽力一次次挖掘自己。他一直用我，一方面是他的表达带有更多现实性，我的形象合适。我不是太漂亮，不是那种一看就是明星的人。他也希望我不要去强调自己演员这种职业身份。另外，贾导习惯用一起工作过的朋友和伙伴。除了我，他的团队还有很多十几年的工作人员。我算年轻的，在这个团队9年。
记者：这么多年，你们俩的绯闻没有断过。之前贾樟柯导演在接受一个杂志采访的时候坦白，说会跟你结婚，现在有具体安排了吗？
赵涛：我也不知道怎么出现这个报道。宣传跟我说，有传言说他要跟我在一起，后来甚至写我们要结婚。可能是记者误解了导演的话。其实没有，我们只是很好的工作关系。
《大生活》经典台词
◎生也容易，活也容易，生活不容易。
◎生活，就是生下来，活下去。就是爹妈把你生下来，你得自己活下去。
◎男人忽悠女人叫调戏，女人忽悠男人叫勾引，男女相互忽悠叫爱情。
◎老子开大奔来停在门口，骑三轮车进来，我还不低调啊？
◎在人之上，要把人当人看；在人之下，要把自己当人看。
◎小时候他就觉得他能拯救世界，长大后才发现整个世界都拯救不了他。
◎乌龟长肩膀干嘛的？缩头用的！人长肩膀干嘛的？扛事用的！
◎我做事两个原则：第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第二，睚眦之怨不共戴天。没有第一条，我活不到
◎今天这么好。没有第二条，我长不到今天这么大。
◎我们祈祷上帝告诉我们愉快的活法，倒不如祈祷上帝告诉我们轻松的死法。
●私人档案
曾是舞蹈教师的赵涛，先后5次在贾樟柯的电影里担任女主角，而这5部电影在国际影坛上都享有声誉。分别为《站台》、《任逍遥》、《世界》、《三峡好人》、《24城记》。1999年，她主演《站台》获得2000年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最佳亚洲电影奖；2000年，她主演《任逍遥》入围戛纳电影节，她饰演的巧巧获得最佳女主角提名；2004年，她主演《世界》参加威尼斯电影节，成为该年唯一进入竞赛单元的华语片；2006年她主演的《三峡好人》夺得第63届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狮奖。
贾樟柯怎么看上赵涛的
1999年9月底，山西大学师范学院22岁的女教师赵涛正在给学生们上例行的舞蹈课。一群不速之客拥到了她的教室，听说他们是来选拔一个会跳舞的女孩来做影片的演员。赵涛并没有感到吃惊，她让班上穿着练功服的女孩子一字排开，一个一个轮着跳舞。中途她让她们停下，对她们说，要学会用感情来表达自己的内心世界。她的话十分简短，而后她安静地退回原处。
她不知道有一个人静静站在副导演陶军的后面，把这一切事无巨细地收在眼底。直到后来，女教师赵涛回忆起那一天的情形，她看到有一个很不起眼的人站在后面，歪着脖子，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这个人怎么是那样看人。”她心里嘀咕了一句。她并不知道，这个“那样”看人的人，就是后来在第六代导演中声名显赫的贾樟柯。
专题采写：本报记者陈祥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