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对话康洪雷：我在用良心做事
康洪雷
采访手记：每次和康洪雷对话都有很多感慨，从《士兵突击》时他说要将作品拍给鹅卵石一般的普通人民，到今天他说自己最无愧于心的是在用良心做事，每一部作品都能给自己的孩子看。在很多人眼中，康洪雷是独树一帜的，在很多喜欢康洪雷的观众心中，他，却是无可取代的唯一。
视频：对话导演康洪雷 我在用良心做事 媒体来源：新浪娱乐《水浒传》给我巨大的锻炼
主持人刘杨：康导刚才说到自己只是在电视剧行当里有10年经历，怎么入这一行的呢？
康洪雷：就是艺校毕业之后进到剧院，84年接触到电影电视，85年拍电影，84年拍电视。85年考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没考上，就开始混迹与各个摄制组。从场记开始，导演助理、副导演，副导演混了十几年，99年独立指导到现在。
主持人刘杨：当时是喜欢这一行吗？
康洪雷：非常喜欢。因为你在剧院工作，突然再一个电视拍摄现场你会觉得很新鲜，无论是表演方法还是调度上跟舞台都不一样，很接近真实生活。这一路走下来虽然千辛万苦，但是让我回想真的是充满了快乐，包括《水浒传》拍就拍了一年半。筹备了一年，筹备一年的戏现在哪还有？一共是两年7个月，《水浒传》给我巨大的锻炼。
主持人刘杨：是从个人能力上面？
康洪雷：不是能力，起码让我知道规矩两字，我来自内蒙古没有规矩，但是我有热情，我是不断努力督促自己向前走的那样人，包括找演员、找什么的都不用导演操心。《水浒传》的时候我知道几月几号找演员、什么时候剧本分析、什么时候演员训练、什么时候导演训练，有一套规矩，对我训练非常大。
主持人刘杨：您当时说在剧组里面很快乐，当时的拍摄现状是什么样的？
康洪雷：当时不正规多了。中国行当里面游击队气息最浓重的就是摄制组，随便调整规划、随便调整部署，随机应变，随机的事情特别多。我是不太喜欢这种方式，我当导演以后一切要有计划、要有规划。这样时间长了以后我的工作人员起码按照一个工作流程来工作，就是把游击气息去掉的，目的是使我们的电视剧生产更加制度化、正规化、法制化。因为你想走到高层次的东西，你的事业、工作变得有品质、品位，必须要从基础上抓起。
主持人刘杨：刚才很多人提到说那个年代拍戏有很多很苦，没有办法克服的问题，你有什么感悟？
康洪雷：我觉得最大的问题是我们中国这支队伍的参差不齐，最大的问题是面临着技术人员的缺乏，应该说是极缺、匮乏。就是我们的美术、道具，电影服装设计甚至是科技人员。在中国现在特别繁荣的景象下，我觉得我们人才的稀缺已经到了令你捉襟见肘的情况。所以我经常会在各种会上说年轻人好好学习，好好艺术结合着技术去学习。但是光说不行，学校里如何把有艺术天分的人放到专业技术里面去学习，把专业技术学的非常扎实的人送到艺术学院里面熏陶，这样5年、10年可能会把中国电视剧发展带起来。不能光给钱，投5个亿、10个亿，但是技术人员跟不上，只好到国外请，国外技术人员请来以后中国最大的阵地就会失掉。
主持人刘杨：张新建导演说您已经很年轻了。
康洪雷：我现在拍戏能把腰给拍伤了，就是你什么都得操心，做导演的什么都得考虑。比如说这是一个房子，一个艺术家的房子、雕塑老师的房子，他的家里是什么样的？你就不能像一般的家装，共性是什么、个性是什么都要考虑。所以我现在就呼吁我们的技术人员、其他素质的人员赶紧起来，为了繁荣我们的电视事业，我想这是一个必须之路。
主持人刘杨：康导您在电视台有8年不拿薪水的工作经历？
康洪雷：是4年，有4年是借调的。
主持人刘杨：当时是什么力量支撑您一直做这样的事情？是爱吗？
康洪雷：就是喜欢。不瞒你说，我们家的力量，包括我爱人家里的力量，第二天就可以改变很多的命运，完全可以的。但是你觉得那样做好吗？我老问自己，好吗？不好。对吗？不对。什么是好？自己奋斗。那就来吧，一个一个在我身后排队的人都到了电视台，你看着肯定生气，你要想用自己的力量走进电视台，那就得等。
《激情燃烧的岁月》当初中央电视台不认可
主持人刘杨：有人说做导演是有一种掌控度。
康洪雷：其实我们做导演的最大愿望是实现梦想，我相信每个导演都有童年的梦、少年的梦、青年的梦，我童年最大的梦是玩打仗不尽兴。
主持人刘杨：所以你拍《激情燃烧的岁月》。
康洪雷：所以我喜欢军旅，把很多地方炸掉，后来我实现了，在《士兵突击》的开头、结尾。特别是《我的团长我的团》，我实现了那么大战争场面的还原，这都是我的梦想。其实当导演最大的推动是你心里特别想说，但是借用语言不知道你想讲什么，我觉得电影的技法、电视剧的表现手段是非常好的表达你的思想的方式方法，非常的恰如其分。所以你充满了好奇和兴趣，于是你就干了这一行。
主持人刘杨：就是我们看到一个影片或者是书会有这样的感觉，让您产生当导演的欲望是一个电视剧或者是一个人物，有这样的人吗？
康洪雷：肯定会有，我经常会有想法把一些东西变成影响传递给大家。其实最想告诉大家的是把你这些年来生活的经历，和你认识事物之后的，你突然发现你跟大家不太一样，你的想法好象是比他们的要超前一点，甚至与更接近与事物本质层面的时候。可是社会上你不能站在十字路口，人民大会堂不让你在那讲，天安门广场不让你在那讲，你有这么一种讲的方式。你讲出来以后发现那么多人跟你有同感，你发现你这么多年的思考是对的，这个验证让你充满了自信，让你觉得你的研究、对社会的认识、对人的认识是对的，那你就突然有了成就感了。你觉得这几年没有虚度年华，没有白看书、白思考问题，而且那么多跟你是有同感的人，你发现是对的。人的世界观的形成就是这样，人的哲学观，包括看东西的方式方法，都是逐渐在实践中固定下来。其实我觉得导演更大的是对于社会的认识和人生的看法之后。通过你的媒介表达方式传递出来得到首肯以后的过程，这个非常幸福，而且会有成就感。《激情燃烧的岁月》我拍完之后，当初中央电视台不认可，但是从地方台播开以后，很多人说那就是我们的故事，很多老人说你说的就是我们的故事，你说你能没有成就感？其实我不认识那么多人，也没有采访那么多人。然后拍《青衣》，你发现京剧界专业的京剧演员们会投给你非常的一票。说你的戏我们看了，很真实的反映了我们京剧一人得精神世界，拍的很好。
主持人刘杨：康导想随着时代拍不同的适合时代的东西，还是说根据自己的喜好去坚持、坚守？
康洪雷：我肯定要根据自己对世界认识的方式方法，拍一些我认为必须要拍的东西。你为这个事去坚持、等待，甚至是去搜集各种资料。但是现在这个市场属于叫文化产业市场，而且在蓬勃发展，一浪高过一浪席卷着你，你也是其中一份子，那你怎么办？我觉得摆在中国导演面前一个重大的课题，你除了坚守个人得观点、爱好同时对市场的坚守，还有就是自己应该负什么责任，这是中国每一个导演要面临的。如果你一意孤行也可以，如果你顺应市场也可以，你只要不落俗就可以，我觉得这是我们导演必须要前进的。我不管西方导演把电影做成什么样，但是我认为西方所有的导演都坚持自己对世界的看法，只是他的表达方式、技术手段更加市场化，但是人家不媚俗。我们的电影市场只有一百年，其实已经不断了，但是跟世界上比还是比较短的，中间还有断代期。现在我们的导演都在走向市场，大家都在努力的适应式戳，我觉得都是这样那样的问题存在，但是我觉得每个导演都在非常的努力、尽力。张艺谋我就认为他就是一个例子，他拍文艺片已经非常有成就了，他跟着这个路走下去完全可以，他为什么转向商业？他是为了钱吗？不是。我觉得他以后会像戈尔巴乔夫改变苏联命运，甚至像邓小平把中国向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过程，过几年咱们再看，我非常钦佩他。
中国电视剧我觉得比电影要好一点，电视剧我觉得发展的繁荣稳定性和市场的接受率比电影的竞争稍微弱一点，没有那么残酷，电影的竞争极其残酷，最起码电视台在看你的东西。但是就是这样，这几年电视剧的产量提高了，质量也在提高，观众欣赏的方式方法也在提高，而且越来越高，甚至高到什么程度？今天看的东西明天你再播就不会看。那么摆在电视剧导演面前和电视剧产业公司面前的就是必须要不断的求变，求新是不可能了。你说有一个新题材我不相信？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年的发展，什么题材没有涉猎过，所以一定要求新、求变。都是军旅题材你怎么求变？求变不是变人家而是变自己，你看事物的观点有没有变化，其实是给自己上课，要求自己不要停下来，不要形成惯性思维。做媒体经常发现现在很多年轻人思维很惯性，看问题的惯性思维已经根深蒂固，非常可怕。其实我们做文化工作，真的不能形成固定的思维。我最近拍了一个女性题材，叫《非常闺蜜》，难不难？非常难。适合不适合你们？非常适合。我不熟悉这个题材，但是我会研究，这是挑战自己，我会好好研究他们的共性、个性。
天天盼着中国成为世界电视剧制作基地
主持人刘杨：您经常强调一点，我就是一个电视剧导演，很多导演梦想是去拍电影，您为什么一直强调这句话？
康洪雷：我觉得电视剧拍的非常愉快。我在电影节阐述里面讲过，我说电影导演是一百米速跑要拿到冠军，我说电视剧导演是3万米同样要拿冠军。我见过跑3万米的跑百米，12.5秒之内是有可能的。但是没有见过跑一百米的跑3万米，跑3万米的是要不断的分配体力、速度，要有耐力才能拿冠军。所以我非常有自豪感，我愿意拍电视剧。30集的别虎头蛇尾，集集精，在30集当中时而大江东去、时而小桥流水，能够把它分配的非常好。咱们听琵琶曲叫《十面埋伏》，好听的不得了，小桥流水轻轻慢慢，整个十面埋伏千军万马就一把东西。电视剧是可以做到的，电视剧是可以把故事娓娓道来的，这个我觉得电影是做不来的。当然电影有国际市场，电影有它的国际观看方式。目前我不能说电影不好，电影确实是很好的表达方式，它可能让你更加艺术化、更加简约化，给你带来更大的叙事难题。但是电视剧对我来说是刚刚开始，我在这个行当刚刚干了十年，我再干上十年甚至再干上八年再看。所以我一直不太着急，也不太那么努力向电影发展。因为电影那么多好导演，张艺谋、陈凯歌、冯小刚，那么努力的在为中国电影发展努力，包括后起的导演宁浩等等。
主持人刘杨：有时候觉得您是在以一种玩的心态在做电视剧，这个有必要玩的这么累吗？
康洪雷：我始终是这么想的，你的东西是要给人看，既然给人看就要负责任，那你玩得起吗？当然我们战略上可以这么想，因为毕竟是一个电视剧，但是战术上不能这么做，如果战术上还玩，到最后可能谁都不让你干这个活了，所以我就有危机感。
主持人刘杨：是这种后起之秀？
康洪雷：不是，我的危机感是不想让自己松下来，因为我觉得电视剧竞争非常强烈，观众今年跟明年的审美方式肯定不一样，对你的要求越来越高，对你要求高了，你对自己的要求也要高。这种高有很多方式，你可以离开一两年，我也想离开一两年，其实离开是从头再来。我平时没事的时候就会回呼和浩特，大家不谈电影、电视剧，谈的都是扑面而来的生活，因为那个可能正好是你需要的。因为一个电视剧的制作从准备到拍摄仅仅的一年的时间，这一年的时间里你会把你储备的知识都用上。这一年的时间你发现被盗空了，你说再储备一个？你是神仙吗？我自认为不行，可能有能力很强的人会储备很多。那我就要找地方补充，北京能补充吗？不能。我就找一个能补充的地方，我的家乡恰恰是这样的地方。所以我利用一切的机会回到我的家乡，回到我的朋友中去，因为他们都不是干这一行的，他们在各行各业工作，他们给我各行各业的感受、认识，汇集起来就是不得了的东西。再加上你回去发奋读读书，可能就是很好的补充。你再为一个新的项目努力的时候，你可能会把新的项目、新的认识，新的对人的同情、看法放在里面。你会发现你的戏里面除了故事以外，还有一种浑然不觉得魂在里面，魂就是你对生活的认识，你只有贴住它才能找到。为什么我始终坚持体验生活？你用身体和眼睛看一个生活和想象一个生活是完全不一样的？
主持人刘杨：康导您觉得你是不是很幸运的，因为这样一个时代里面赋予你一个这样的自由度，您可以体验生活然后回来拍摄，您可以自由的选择。
康洪雷：我喜欢这样的方式。百姓也好、制作公司也好会给你这样的方式。反过来会让你很内疚，我签华谊签了三年，我始终很内疚。华谊要上市、要讲究效益，你不能两年拍一部戏，你不能对不起东家。内蒙古电视台培养我这么多年，我也没有给内蒙古电视台做过事，所以我想想就很内疚。我觉得一个人有点内疚感没有什么坏处，内疚可能会让你对一个企业、一个地方产生好感，就是仰视之感。这样人和人的关系、人和企业、人和领导的关系会更好，就怕你不内疚。
主持人刘杨：中国电视剧30年，你在其中10年，这个时代赋予你最大的特色和感悟是什么？
康洪雷：中国电视剧这30年的变化，真有点像我们的经济发展，变化快的让你觉得目不暇接。中央台最早的《一块菜饼子》我没有看过，但是我看过《赤橙黄绿青蓝紫》，包括最早的《敌营十八年》的发展，包括后来我做《我的团长我的团》，包括《潜伏》。30年发生质的变化，无论是演员的表演、灯光所有的方式方法、技法，包括整个剧本的虚实结构方式都发生了变化。这30年是某种程度看得到的，中国电视剧发展这么快，而且现在天天不是说以部的数量，是以上万的数量呈现在市场上。
主持人刘杨：您是很自豪的？
康洪雷：我非常自豪，我天天盼着中国成为世界电视剧制作基地的哪一天，世界电视剧只能在中国才是最权威的，我想这个时间不会晚了，应该很快就会到来。因为中国观众是最多的，也是最懂、最权威的。中国咱们有13亿人口，就算是6亿人每天有两三个小时花在电视剧上 ，世界有这样的时候吗？没有。中国电视剧是最有对世界电视剧说NO和YES的权利。所以我一直期盼着这一天，世界电视剧无论是制作、发行和播出都在中国这一块广阔的土地上。
主持人刘杨：那天的时候您在干什么？
康洪雷：我可以退休了，我在台下面为他们鼓掌，我说这一天终于来到了，我会为他们的自豪。
主持人刘杨：其实我们觉得哪一天的某一部片子写着康洪雷的名字，您这10年中给自己最大的定位是什么？
康洪雷：我10年中给自己最大的定位是我一直在用良心做事情，这个良心是火红的，是柔软的、是滚烫的，是经得住任何人用放大镜、所有东西来审看的，里面没有任何杂质。在这个良心驱使下，这10年当中，康洪雷做的所有东西都是可以给孩子看的，我能做到这一点就非常努力了也非常欣慰了，这就是我10年当中所拍的几部戏给我个人最大的感受。
主持人刘杨：这么多题材，大家都在想老康下一步还要挑战什么极限，你有什么想法，比如说大家都想看到你再拍一部《士兵突击》？
康洪雷：我倒没有这样的想法，我现在选择题材一定是我感兴趣的。再就是市场上不会太多的，我想是这样。
主持人刘杨：谢谢康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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