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编辑/白郁虹
热门谍战剧《黎明之前》让42岁的吴秀波一夜间成为极“受宠”的男人,他饰演的卧底刘新杰被视为继《潜伏》中的余则成之后新一代谍战剧的标签式人物。很多人预测,这部戏之后,吴秀波将成功迈入一线明星行列。
像刘新杰一样,吴秀波的身份曾经很复杂。他出生在北京外交部大院,16岁和傅彪等人一起考入铁路文工团,却因难守清规辞职下海,成为无业游民。80年代末90年代中,吴秀波与黄格选等一批“南漂”们跑歌厅、唱夜总会,又先后开餐馆、发专辑、做制片人,还曾为明星刘蓓当经纪人。一度腰包鼓鼓,也曾囊中羞涩。用吴秀波自己的话说,35岁之前游游荡荡,混生活。35岁之后,天上意外掉下馅饼。铁哥们儿自愿砸钱捧他演戏,一大帮明星甘愿给他当配角,虽然事后证明这笔钱打了水漂,但吴秀波的名字在影视圈挂了名。随后,他以演戏为生,且颇为受宠,电视台、投资方非常认可他,每次都能在戏中捞到男主角的美差,“波蜜”(粉丝)队伍一天天壮大。这一点有点儿像处处受宠的刘新杰,关键时刻好人缘总能帮到他。吴秀波却笑称,做人不一定非得好(四声)说话,但一定要好(三声)说话。
刘新杰——伟大的戏子
刘新杰,戴着面具的潜伏者。白天,他在八局的舞台上肆意放纵;夜晚,他才能回到真实生活中做自己。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更像个戏子,表演是他生存的手段。这是个让吴秀波感同身受的角色。“我演的这人叫031,但他天天做着刘新杰。我喜欢这个人物的生存状态和宿命感,至少在我身上能够找到共性,如果有一天我不演戏了,说残酷点,可能我和家人都会挨饿;而如果他不演戏,就会面临生死风险,面临无法完善自己的信仰,无法继续执行潜伏任务。他是一个伟大的戏子,而且他的表演不在于被人观看,而是永远不为人知。”
相比《潜伏》中孤军奋战的余则成,刘新杰本应是幸运的,至少他能与八局的同事们打成一片,备受宠爱与敬仰,但他不快乐,很多次,他感到绝望,甚至演不下去。这种情绪一点点侵蚀到吴秀波自己,他突然发现他没有了表达的欲望,只想镜头调转,导演喊停。
“我在镜头前不停地扮演另外一个角色,可悲的是,我扮演的角色还在扮演着另外一个人,实在太累了。我不明白,我干嘛不停地不做自己,他也不做自己?有一场戏,我只想喊停。”
在无数次与角色的交互转换中,吴秀波感悟着一个“戏子”的挣扎、无助和生死一线间的宿命感。
“他的痛苦就在于此。作为一个最好的潜伏者,首要任务就是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最有用的方法莫过于和周围人成为朋友。所以,他在第八局是人缘最好的一个,他十年如一日地扮演一个角色,当他慢慢进入规定情境和规定人物后,这些朋友就真的成为朋友。而那些跟他拥有共同信仰的人也都是他的亲人。他在角色和真实中看着自己的朋友和亲人互相厮杀,他能做的只有在一旁待着或者演戏。这个人的白天和黑夜是完全不同的,白天他处于潜伏工作中,但他非常快乐;晚上回到家里,虽然处于真实的自我状态,但他痛苦,所以不停喝酒。尤其眼睁睁看着弟弟被烧死在车里,看着女朋友死在他怀里却不知道他名字时,他对自己的命运是绝望的。他最让我敬佩的是他对信仰的坚持,但最让我喜欢的是他人性上的弱点。”
理解一个敌人 才是真正的汉子
《黎明之前》中投射了很多耐人寻味的处世哲学、办公室生存之道,诸如刘新杰的广交朋友,齐佩林的八面玲珑,大浦看似蠢钝实则具备极高的专业水准,李伯涵的尽职尽忠。此外,观众讨论最多的还有刘新杰与国民党高官谭忠恕的兄弟情谊是否真的存在,吴秀波的答案很明了,他说:“不管政治立场如何,工作环境如何,人性都是相同的,这种兄弟情谊要逾越的东西很多,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违背自己的信仰。我相信,如果第八局有人知道刘新杰是卧底,一定就是谭忠恕。在水手坟前,他们的那一段对白很有深意。那时候刘新杰完全相信他和谭忠恕的感情,也完全理解谭忠恕的宿命,男人的感情最具有情怀的就是他们相互信任。我觉得理解一个朋友是应该的,理解父母是天生的道义,理解爱人说明他懂得生活、有涵养,但理解一个敌人,那才是一个真正的汉子。”
很多人看完《黎明之前》后一下就被吴秀波的气质迷倒,他的表演很难用好与坏评价。其他演员包括林永健在内表演老道,很职业,吴秀波却常常给人一种懒散甚至病态的印象,话不多,有点玩世不恭却又底气不足,只有顾晔佳牺牲等几场戏,才能感觉到他表演的爆发力。其实,这正是吴秀波最想寻找的感觉。“我也演过像《兄弟门》那样不停骂人、发牢骚的角色,演过像《嫁衣》里充满情感的小偷。但在这部戏里,我真正可以表达031的戏只有几场,比如顾晔佳死去时;比如他和水手敲密码,在监听器面前默默流泪,嘴里说着另外一番话的时候;比如他看到阿九被烧死时的绝望,他跟弟媳道别后相互敬礼,只有这寥寥几场戏,我才能进入这个人的躯体,剩下的都是为了他的生存塑造出来的。所以,他一定懒散,他是总务处处长,这个职位最安全;他一定要好说话,他在单位与世无争,帮所有人的小忙,他甚至有点像第八局的一个女人,受宠,被笼络。”
喜爱恋爱的感觉
吴秀波非常喜欢这部戏里恋爱的感觉,着墨不多,但在最后一刻释放力量。“如果大家为顾晔佳死去时的场面感到震撼的话,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他犯了一个职业错误。因为顾晔佳临死前,他把自己的身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不知他身份的顾晔佳,他把中共用来撤退的路线告诉了这个女孩,他其实违背了组织原则,这是他特别青涩的地方,但是我非常喜欢。所以他才能在顾晔佳死的时候,说出‘你知道我是刘新杰,现在你也知道我是031,可你不知道我的名字。’我觉得就一场戏,足以讲完这个人的爱情,它很美。”
诀别这场戏,是吴秀波应导演要求重新创作而成的。很多人不知道,吴秀波文笔出色,具备讲故事的天赋,此前他常常有修改剧本的“毛病”,在圈内著名的段子是拍《兄弟门》时,他对剧本作了大量改动,演对手戏的演员临到走戏时才知道台词有变。这两年,他尽量做纯粹的演员,从《上海上海》开始不再“篡改”剧本。但《黎明之前》导演刘江希望吴秀波在刘新杰这个角色上有自己的阐述,请他编写了几场戏,比如刘新杰送弟媳出城,互相敬礼一场戏,比如刘新杰和齐佩林之间所谓的“办公室暗箱”操作,比如刘新杰与水手用手势敲击密码悼念边日南一场戏,都是吴秀波重新修正过的。而这几场戏,是最能体现刘新杰人格魅力的地方。
故事结尾,吴秀波应约又写了一场,大意是,所有事件结束后,中共派人跟刘新杰接头,此时很多事情说不清楚,中共怀疑水手组织的覆没跟刘新杰有关,当时他已升作第九局总务处处长,他一直被跟踪。有一段台词刘新杰是边哭边说的,这段话表现了一个戏子在亲人面前的绝望。拍完之后所有人都很感动,遗憾的是,这段情节最后被剪掉了,一方面这样的结尾不够正面,另一方面主创担心这样改会变成独角戏。
对话
蹦过工作线和贫困线
记者:有人预测,这部戏之后,你会晋升到一线男演员的行列,你觉得这部戏对你意味着什么?你对自己的预期是什么?
吴秀波:作为一个演员,对我最重要的两件事,一个是合同上的钱数,一个是拍戏时的快乐。剩下的跟我关系不大。真的,我接下来特郁闷的是,我还能不能看到类似的剧本。这是最重要的。
记者:你的经历很奇特,当过愤青,做过歌手,去夜总会走穴,开饭馆,还当经纪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人生体验?
吴秀波:其实我是一个特混沌的人,之所以有那么多的从业经历,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干好。如果我干第一件事就干好的话,比如我开饭馆很成功的话,我今天绝不会做演员。如果我唱歌很好的话,我也不会做演员。我从上学起,就是班里中等偏后的学生,就像我小学到初中,跳远、跳高从未达标过一样,那是一段噩梦一样的经历。恰巧我在三十郎当岁,再不蹦达就意味着我儿子饿死的时候,赶上了这个工作。我仅仅是蹦过了工作线和贫困线而已,我没有觉得有可值得标榜的。
记者:你离开文工团出去经商,再看到和你一起出道的人纷纷成了大明星,内心会失落吗?
吴秀波:我很早就忘了自己是演戏的,特早就辞职不干了,不干了以后就去唱歌。我一直认为自己是歌手,所以看到以前一起学表演的人混得特别好也没什么感觉,我觉得我们不是一个行当。有时候反倒是以前在一个歌厅唱歌的歌手让我挺羡慕的,我觉得他们还拥有一个舞台,而我已经羞于上这个舞台了。
留恋歌厅的日子
记者:当时给刘蓓当经纪人,在外人看来挺不可思议的,大家都知道,经纪人和艺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很微妙,你的性格适合给别人当经纪人吗?
吴秀波:如果刘蓓让我当经纪人到今天,她肯定早就饿死了。其实我不配当经纪人,我不过是一个穷困潦倒的朋友而已。那时还没有经纪人的概念,刘蓓跟我说:“你来帮我做事吧,你以前做过那么多生意,就帮我谈合同吧,我给你提成。”你想那时候她是一线明星,我们心里非常清楚提成意味着什么,那就是钱。其实特别简单,就是一个朋友在用一种尽量让你有面子和能接受的方式来帮你。我非常感激不尽,因为我们太熟了,自始至终也说不出谢谢两个字。感激电视剧,感激表演行当,能让我在《嫁衣》里通过一场戏跟她说谢谢。那场戏演了十几分钟,演到两人都泪流不止,台词全是我要跟她说的话,那场戏就像又回到我们小时候。
记者:当时你出过音乐专辑,可重新进入娱乐圈,为什么选择演戏而不是做歌手?
吴秀波:专辑是用我开餐馆攒的钱做的,我只是想给自己的青春,给以前的爱情或者未来的孩子留个纪念。我其实特留恋在歌厅唱歌的时候,我一直幻想抱着吉他出没于各个酒吧,到老了,有一天醉死在从这个酒吧到另一个酒吧的路上。但是中国的音乐酒吧还没有七八十岁的人听七八十岁的人唱歌。如果有那一天的话,我相信我还会去唱,因为我们对生存要求很简单,活着就行,不过如此。
快乐的自由职业者
记者:是不是证明演戏是最适合你的工作?
吴秀波:现阶段只能这么证明了。我也有别的梦想。其实我一直不停地在这个圈里做其他事。最先进这个圈子是做音乐,做完音乐又做监制、做制片人,我第一部戏也是偷偷地让我自己演的,叫《非常道》。当时我是制片人,也是监制,还是公司的一个执行者。做了很多工作之后,才悄悄地、不被人注意地、羞涩地把自己搁在演员位置上。
记者:第一次站在镜头前是什么感受?
吴秀波:就一个字,抖。我第一次拍戏是特别好的哥们儿张健帮我的。他说:“我捧你吧,弟弟,你现在过得不好,我为你拍部电视剧。”那部戏叫《立案侦查》,讲警察破案的故事,傅彪、冯远征、丁志诚、刘蓓、牛莉、陶虹、刘金山……所有一线实力演员演坏人,他们非常领哥哥的情来捧我。我除了哆嗦以外,什么都不会了。戏拍了将近一个月,导演打电话要求换男一号,要不然这戏就完蛋了。我这哥哥跟我说,没事,这是咱家的,拍不好,咱再拍一个。我觉得我是一个非常幸运的人。
记者:后来很多戏一上来就能演男一号,这跟你广交朋友有关吗?
吴秀波:其实我朋友很少,生活中不是特别善交流。但我想做人嘛,我不一定非得好(爱好的好)说话,但我一定好(好人的好)说话。有时候,你以为的机会可能是一个巨大的债务。比如第一部戏拍完回家就想等出名,就像你说的,刘新杰之后,你会是一个特火的演员了。哈。我那时等着出名,结果那部戏连卖都没卖出去,我就觉得太亏欠了,真的是欠不起。
记者:其实很多人喜欢你都是从《相思树》开始的。
吴秀波:这部戏要感谢两个人,一个是郭新强,一个是导演孙周。郭新强是一个具有诗人情怀的制片人。在我二十郎当岁的时候,他见过我,觉得这孩子挺有意思的,一度想把我签成他的演员。后来我流浪到不知哪里去了,我们就再没有见面。
好多年后,他给我打电话,就是拍《相思树》的时候。他跟我说,剧中丛原这个角色,导演孙周说只有两个人能演,一个是孙淳,一个是吴秀波。你想想,得多受鼓舞啊,那个是他亲弟弟。我当时不想演丛原,因为演过很多这样的角色,我想演康凯,当时我已临近40岁,而我要演的康凯二十六七岁。因为那时候我的片酬已经不便宜了,他说:“如果你演康凯,我就得请孙淳演丛原,制作成本得增加。”在这中间,我们接触了几次,他后来坚信我能演康凯,因为他觉得我至少在某些程度上和康凯一样的坚持和幼稚。
记者:现在的身份是纯粹的演员还是会继续老本行,比如制片人、监制?
吴秀波:我从小到大拥有的称呼就是自由职业者,我挺喜欢这个名字,自由搁在前面,特快乐,我能做演员就做演员,如果有一天胖到不能做演员我就做导演,导演做不了,就回去做编剧。只要是我能干的、感兴趣的,我就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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