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立哥”细述街头艺人艰辛 曾参加《达人秀》
城市很大“我就像人家脚下的一只蚂蚁。”
倒立，并不轻松的体力活。
天色渐黑“倒立哥”遭路人围观。
“倒立哥”所住的蜗居。
九月初的一天，傍晚时分，正值下班高峰期，天河南附近某商场门口，一个背着吉他的瘦小伙子伫立在熙攘人潮中，观察片刻后，默默铺开他的家当。
手机连着小音箱，麦克风在地面处固定好，一切准备就绪。小伙子先把折了几层的毛巾抚平在地，头顶靠在毛巾上，跟着双脚“咯噔”一翘，整个人就以头顶地，倒立起来。然后，他喘了几口粗气，定了定神，开始摸着一直背在身上的吉他弹奏起来，并用脚尖打着拍子，在大声播放的背景音乐中，他涨红着脸，倒立着唱歌。
短短几分钟后，这个原本其貌不扬的小伙子，就引来现场数十人的驻足围观，路人看得过瘾，也会往他琴袋里丢下些许零钱。人群中，一个女孩拉着男友的手挤了进去，略带兴奋地跟男友说：“呀，这不是传说中的‘倒立哥’嘛！之前还在《中国达人秀》上看到他了……”
眼前这人，正是今年初在《中国达人秀》上展示“倒立弹唱”绝技的广西奇人玉和情，外号“倒立哥”。他在广州游走卖艺已一年多。以上这场景，也是“倒立哥”跟南方都市报记者相约好，在他街头卖艺时拍下的一幕。
可惜的是，当日表演进行了约半个钟后，城管的车突然开至，并勒令吸引路人围观的“倒立哥”马上终止表演。无奈之下，“倒立哥”只能收拾好卖艺工具，迅速拖着家当离开，寻找下一个可以卖唱的据点。
其后，“倒立哥”在等待城管下班的间隙，接受了南都记者的专访。当初他因为在电视上露了一回脸，迅速走红网络，成为草根达人。如今他在广州也已小有名气，很多人都知道他，也偶尔会碰上他。但事实上对于真正的“倒立哥”，人们并不认识。
当日的采访，进行得颇为艰难，或许是因为“倒立哥”只有小学三年级的文化程度，他在语言表达上稍显吃力，似乎无法清晰讲出自己的经历。最终，在他支离破碎的言语中，我们努力拼凑着一个相对立体的“倒立哥”。但“倒立哥”并不傻，在采访最后，他也跟记者坦承，之所以约在傍晚见面，就是为了让我们看到他被城管驱赶的一幕。这是他耍的一点小心机。
记者目击
1他的绝招
能倒立弹唱整整一个钟头
“倒立哥”在广州孑然一身，每天东窜西走，为的是寻找一处人流量大，又不会被驱逐的地方停下来卖艺。为了使出奇招，“倒立哥”说他经过了一番苦想。单是唱歌没什么优势，必须跟自己独门特技结合起来。原来，“倒立哥”小时候在乡下没什么娱乐，最热衷的就是跟村里的小朋友一起玩杂耍，其中头顶地倒立更是他最擅长的本领。
如今，虽然他已不再热衷于这些儿时游戏，但唯独倒立这门功夫是坚持了下来，“平常若遇到什么烦恼，我就会去练倒立，这样能让我的心沉下来，驱除杂念。”倒立，已经成了他发泄情绪的一种方式。于是“倒立哥”开始苦练，每天专门花三四个钟练习持久倒立。
既然下定决心要卖艺，吉他是必须要学的。后来他就花了100块钱买了把二手的杂牌吉他，没人教，就去买来一些简易教材回来乱弹。就在那段以拾荒为生的短暂日子里，“倒立哥”一边苦练倒立，一边恶补吉他，终于，他能弹出几首简单的歌。
虽然技术还远远不达标，但为了谋生，“倒立哥”也只能硬着头皮上街唱。后来日日练，天天唱，倒立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吉他的技术也慢慢纯熟起来，如今，“倒立哥”终于能自豪地告诉别人，自己能倒立弹唱整整一个钟头。
2他的装备
用小拖车、雨伞支杆自制，便于快闪
“倒立哥”讨生活的工具，是一套自己独门改装的“便携式音响组合”。“倒立哥”之所以能拖着谋生的家伙走得如此潇洒，是因为他花了心思在这上面。
一个行李箱大小的音箱被绑在一架小拖车上面，便于自由拖行；麦克风是由普通话筒精简而成的，为了减轻重量，将话筒的外壳去掉，只保留内部的发声装置；一根雨伞的伸缩骨架，把麦克风和小拖车固定在一起；最后利用几根插线，将小音箱和手机、麦克风连接起来，扩大音效。
“倒立哥”表演时，将小音箱放倒在地，拉长伸缩杆，麦克风便固定在嘴边，再播上手机音乐就可以开唱。收东西时只需背上吉他，扶起小拖车，便能立即闪人。
“倒立哥”得意地谈到，为了躲避城管，这套音响组合的设计组装原则便是“快闪”二字。据“倒立哥”介绍，这套装置包括吉他花费了他大概三千多块钱，而这是他的第二套工具，第一套在深圳卖艺的时候不小心被城管没收了。吉他至今为止他用坏了两把，这是第三把。
3他的住所
在新市的城中村里，租了一间几平米的笼屋
记者最初跟“倒立哥”约访时，就有提出要去探访其住所的要求。他一开始并不愿意记者跟随回家拍摄，更反复强调：“我家那么破烂，你们看了会流眼泪的。”但经不住记者的软磨硬泡，“倒立哥”最终答应了记者的请求。当晚，在结束卖艺后，记者一行就跟着“倒立哥”来到新市，在一些崎岖不平的小巷子里经历了十八弯，最终拐入一条深巷，来到目的地。
打开出租屋的门，房间面积只有四五平方米，包括独立隔开的一间小厨房和厕所，居住空间比我们想象中要小很多。架上一层隔板，再搭上一把粗糙陈旧的长木梯，这个小房子就腾出了“二楼”的位置。“倒立哥”和他的室友就睡在这上面。
整间出租屋的活动空间非常有限，几乎没有摆放任何家具。时值夏季，换洗穿用的衣物晾晒在屋檐下，而冬天的长衣长裤无处可放，通通被吊在屋内的天花板下。屋子虽小，但还算明亮干净。不过，“倒立哥”透露，那是因为他临时通知室友，把随处乱扔的衣服杂物收拾干净，才敢让记者进来看。
倒立哥自述
1家庭出身
“努力赚钱，供完两个弟弟读大学”
“我来自广西环江，85年出生，今年26岁。”采访中，“倒立哥”的自我介绍颇为正式。他说，自己出生于一个贫困家庭，爸妈都是农民，家中还有两个弟弟。
“倒立哥”是他的艺名，其实他还有一个相当有气质的名字，叫玉和情。他说，自己父亲不识字，名字是姨妈帮忙取的，三兄弟分别叫和情、和意、和巧，寄予他们美好的祝愿。
作为家中老大，“倒立哥”从小就跟着父母下地种田，小学上到三年级后，就没再进过学校。种田的日子一直持续到2006年，之后他就离开广西老家外出打工，那一年，他才刚满21岁。
“男孩子不能总一辈子在家种田，长大了，就得外出闯世界，这是我们老家的乡风。”但对于“倒立哥”而言，外出打工远远不只是出来见世面那么简单。因为两个弟弟即将升上大学，家里经济条件艰苦，根本无力负担两人的学费，他必须迅速成为家庭的经济支柱。自此，养家供学的重担便压在他身上。
为了在大城市讨生活，“倒立哥”吃过不少苦。他离家后找的第一份工，是在东莞一间纸皮厂当工人。每月一千多的工资，并不足以养家供学，干了一年多后，“倒立哥”辗转去了佛山，帮人开小货车运货。直到去年初，他流落到广州，才开始萌发要在街头卖艺的念头。
现在的“倒立哥”，白天在一间制衣厂里做临时工，扫地、收拾、打打杂，一天能赚30元，但工期不固定，遇上工厂赶货才有活干。他现在主要的生计，还是靠在街头倒立唱歌卖艺。
“唱歌赚钱每天也就60块钱不到，一个月能赚一千五我就知足了。收入最好的时候也就是春节那段时间，人流量大，一个月能赚三千多。最惨淡的是三月份，那时天天下雨，一整天几乎连饭钱都赚不到。”
按照“倒立哥”自己的描述，因为赚钱的艰辛，他对自己的生活十分严苛。多年来没过过一次生日，买过最贵的一件衣服是三十几块钱。每个月的伙食开销用去五六百，加上与人合住的房租水电花费一两百，剩下的钱都毫无保留地用在两个弟弟身上。
“倒立哥”说，虽然自己只有小学三年级的学历。但两个弟弟都考上了大学，“小的今年20岁，在西安读大一，大的已经23岁了，在桂林读大三，还有一年就毕业了。”
做老大的一味付出，“倒立哥”心里从来没有任何不平衡，也不在乎两个弟弟对哥哥有多感激。“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非常好，在同一条河里洗澡，一洗就是二十年。我只知道现在能做的就是努力赚钱，等供完两个弟弟读大学，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未来的事我不会去想。”“倒立哥”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两个弟弟读完书，再把父母接出来享受生活。这一点信念支撑他一路坚持到现在。
2开始卖艺生涯
“我就像人家脚下的一只蚂蚁”
回想起第一次来到广州的感受，倒立哥觉得自己“跟乞丐没什么区别”。初来乍到，口袋里没钱，又没有熟人，找不着工作，也不知去哪里，“倒立哥”于是在街边捡起垃圾。“就是在路边垃圾桶里捡一些瓶瓶罐罐什么的，然后拿去卖钱。应该是去年7月份左右，那时候的天热得要命，我每天捡矿泉水瓶，至少要捡六个钟，才能赚到十多块钱。”
但这段拾荒的经历并不是没有价值的，它启发了“倒立哥”萌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捡垃圾时，我就看到商场附近有很多人在唱歌卖艺，看样子也能赚钱。我就想，如果我要做的话，一定要有新鲜感。”“倒立哥”的倒立卖艺生涯就此开始。
街头卖艺，自然充满着危机和动荡，天天要跟城管玩“躲猫猫”。他说，自己也曾在深圳唱过一段日子，那时就有一次躲闪不及，吉他和音箱都被没收了。久而久之，“倒立哥”也渐渐摸索出一个套路，“白天城管上班，抓得严，根本没机会，只能拖着家伙转来转去找时机。黄金时段入夜以后的一小段时间，城管下班都去吃饭了，这是最好的半小时。”
说到城管，“倒立哥”一时间变得敏感起来：“怕得罪城管，他一封杀，我就饿死了。我就像人家脚下的一只蚂蚁。”看得出来，“倒立哥”一方面想抓住机会大吐苦水，另一方面，也顾忌着自己说的话。这也让记者感觉到，虽然他不善言辞，但自从成了“名人”后，也甚为了解与媒体相处之道，会刻意引导媒体，强调自己的弱势。
3参加“达人秀”之后
“我的梦想被风吹走了”
今年5月，《中国达人秀》节目组亲自到广州挖掘“草根达人”，将“倒立哥”邀请上舞台。在台上，“倒立哥”一句“我想在天河体育馆里面开演唱会”的伟大梦想，感动了无数观众。再次提到这个梦想，“倒立哥”表示，那只是“开玩笑”。“我已经很疲倦了，我的梦想被风吹走了。有梦想是一件好事，但梦想不能实现只能是一种悲。”
电视节目露脸，网络走红，这些因素并没有给“倒立哥”的生活带来任何实质性的改变。“当初以为这是个机会，没想到上完(达人秀)第二天，我又重新回来卖唱了，一切都跟原来没有变化，生活也还是那样。”
看得出来，上电视这段经历，不仅没给“倒立哥”带来希望，相反却成了对他坚持下去的一个重大打击，他开始意识到，即使自己成了“网络红人”，即使有很多人认识他了，也不代表他的生活就能得到改善。
自从意识到这些现实的残酷后，“倒立哥”常常被悲观情绪困扰。“白天城管管得严，唱不了，所以这段时间我就经常在街上无聊地闲逛，找一些既不用钱、又能呆着的地方，有一次经过北京路附近的大佛寺，本来是想进去歇会的，后来就发现，我呆在那里的心情就特别平静，不知道为什么。”
谈到未来的寄望，之前经受过梦想破灭的“倒立哥”，现在已经不敢再想太多了，一切都离得太过遥远，他半开玩笑地说：“我将来？将来就去当个和尚吧，天天倒立着念经，不要想太多。”
他走在人群中你可能不会认识，但只要他在街头上就地倒立弹唱，你或许会惊呼：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倒立哥”啊……
他今年初曾在《中国达人秀》上展示“倒立弹唱”绝技。但电视露脸，网络走红，并没有给他的生活带来什么改变……
他已在广州游走卖艺一年多，能倒立弹唱整整一个钟头。最怕城管，“我就像人家脚下的一只蚂蚁。”
采写：南都记者黄锐海 实习生王媛
摄影：南都记者马强 实习生胡珂
(责编： 大喻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