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编辑/ 白郁虹
“人在年轻时应该‘挥霍’一下自己,当然我说的挥霍是褒义词。谁敢夸海口说可以给自己的人生上一份保险?既然不保险,何不多一点冒险精神?”就如汪峰(微博)歌中所唱,“展翅高飞、保持愤怒”,赵宝刚要的是青年人的“出离”与“愤怒”。
很可惜,现在的年轻人,在赵宝刚眼中,都太祥和、太温室了,没有一点愤怒精神。
他们一点不叛逆,老实得一塌糊涂。娱乐方式除了卡拉OK,就是饭局。人生三件事必须要做,穿衣、吃饭、睡觉,但现在人们追求的是,穿好衣,住好房,吃好饭,等于把自己变成了物质和欲望的奴隶。
于是,赵宝刚提出了“青春重走一回”的理念,在东方卫视(微博)、北京卫视(微博)8月16日黄金档播出的电视剧《北京青年》中,一群抛下一切、从熟悉的环境、亲人的怀抱、还算体面却缺乏激情的工作中挣脱出来的年轻人,开始了一段“在路上”的冒险之旅。
“人应该给自己安排一些无聊的时间,不要陷在社会惯性里,成为欲望的奴隶。”
青春一去东流水,谁也无法重走青春。“重走”的真正要义并非“回头”,也非“逃离”,而是改变,自我改变。也就是像导演赵宝刚说的,你是不是有勇气在年轻的时候改变自己,不随波逐流,不安于现状,大胆地走出去?
《北京青年》的创作灵感来自于伦敦威斯敏斯特教堂旁矗立的一块墓碑,碑文上写道:“当我年轻的时候,我梦想改变这个世界;当我成熟以后,我发现我不能够改变这个世界,我将目光缩短了些,决定只改变我的国家;当我进入暮年以后,我发现我不能够改变我们的国家,我的最后愿望仅仅是改变一下我的家庭,但是,这也不可能。当我现在躺在床上,行将就木时,我突然意识到:如果一开始我仅仅去改变我自己,然后,我可能改变我的家庭,在家人的帮助和鼓励下,我可能为国家做一些事情;然后,谁知道呢?我甚至可能改变这个世界。”这段有关改变与成长的箴言,让赵宝刚感慨良多。“现在的教育造就出一批有文化无能力的人,我想告诉年轻人,改变自己还来得及……”
于是,从2011年12月到2012年3月,赵宝刚用整整130天的时间,带着李晨(微博)、马苏(微博)、任重(微博)、张俪(微博)、贺刚(微博)、杜淳(微博)、姚笛(微博)、王丽坤(微博)、曾泳醍(微博)这一群年轻人,沿着北京—烟台—深圳—香港—丽江—天津的路线,完成了“青春重走一回”的生存体验。
“我后来拍片子产生的一系列理念来源于1998年。”彼时的赵宝刚,还是内地影视界唯美派的先行者、领航人,《永不瞑目》《像雾像雨又像风》《别了,温哥华》无一不把其浪漫抒情气质发挥到极致。然而,就算早已功成名就,赵宝刚也从不敢高枕无忧、坐享其成,当他人还在固步自封、沾沾自喜时,他已经阔步向前,求索人生的另一个拐点。2006年之后,赵宝刚先后拍摄了社会影响力深远的话题剧《奋斗》《我的青春谁作主》《婚姻保卫战》《男人帮》等,奠定了坚不可摧的个人文化品牌。
“1998年拍《永不瞑目》时,我走了25个省市自治区,最后一站来到海拔3800米的西藏。有一天夜里睡不着,我便溜达到驻地后面的小山上,上去的时候是喘的,但当我躺在山上看见满天繁星,像是触手可及时,我突然变得冷静清醒,我特别迷恋于跟大自然融为一体的感觉。发现在城市里人老是随着生活惯性走,根本没有时间冷静下来思考。人在生活中其实是应该给自己安排一些无聊的时间,不要陷在社会惯性里,成为欲望的奴隶。否则,你会陶醉其中,出现很多问题。那次让我感触特别深,从那以后,我开始给自己留下特别大的空间和时间,不去陷入所谓的社会惯性中,这样就比较冷静和客观地审视自己和社会。我今天拍的一系列题材,都跟那次经历有关。比如我提出了‘我的青春谁作主’的主题,比如‘青春重新走一回’的主题,都是在这种思考中得出来的社会结论,我觉得青年人应该思考这些问题。”
“干不成事儿一定是能力问题,但他们永远不承认自己的问题,总抱怨别人,我觉得这是现代年轻人的弱点。”
记者:可不可以说,《北京青年》是在圆你自己的一个梦?是你想重回青春?如果是,你想怎么走一回青春?
赵宝刚:有点。如果让我回到青年,我肯定按《北京青年》里的写法走这条路,我年轻时去的地方太少了,这会禁锢人的思维,陷入到所谓的生活惯性里。我在年轻时过早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我把一切都抛弃,只是改变自己。其实改变的过程不是非要学习多少文化,最终还是要看在社会上如何增长你的能力,这是特别重要的因素。按我走过的经历看,我没理想,我今天当导演谁也不知道,包括我自己。但是在过程中不断改变,不断闯荡,不断尝试各种各样的工作,积累人脉资源,再稍微有目的一点,发挥长处,弥补不足。这么多年,我都是导我比较熟悉且能发挥我特长的题材,凡是我认为我不具备能力拍摄的题材我从来不碰,这样的话,可能把自身最大的能力发挥出来。
记者:很多人也想出走,想改变,但不敢出走是因为有顾虑,他们的顾虑不会毫无道理吧?
赵宝刚:那是他没有目的性,比如现在这帮北漂,其实都是不安于现状,拿着梦想去追求,但他自己不改变,这是要命的事,总是抱怨“我机遇不行”,机遇不行是你能力不行。我跟很多北漂聊过,他们老抱怨怀才不遇,跟我说:“导演,你得用我三部戏,你用我三部戏我就红了。”我说:“我凭什么用你三部戏?你有什么能力吸引我?”其实很简单,干不成事儿一定是能力问题。但他们永远不承认自己的问题,总抱怨别人,我觉得这是现代年轻人的弱点。我就是让他们有一点自我意识,只有认识自我不行,才会去改变。
记者:现实是,年轻人如果真的能像《北京青年》表现的那样,换一份工作,换一座城市,并不一定就能改变现状,改变想法,《北京青年》里的“出走”,似乎有点不切实际。
赵宝刚:它不是号召你非得这样做,而是通过这种方式检验一下自己到底具不具备生存能力,也是为未来的生活质量做一点准备。我觉得年轻人要多看,多观察,不要陷在社会的惯性里,这样对眼界的开阔,心胸的宽广,事物的判断能力,以及对生活的挑战,对生存的能力,都是有益处的。我只不过是提倡了一种理念,趁年轻,多走一走,多看一看,不要在年轻时急于求成,走的越多,眼界越开阔。当然,我不是号召大家非要像剧中人一样把工作辞了,每个人要根据自己的情况而定。说到底,我是想提醒年轻人多往这方面想一想。
“人当然可以不要理想,你设定了非常高的理想,当你得不到时,你承受的都是苦难。”
记者:你的青春由谁作主?
赵宝刚:我的理想就是远离父母,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去读书、去闯荡,但是都没有实现,永远在父母的监控下,觉得特别受束缚。我那会儿喜欢文艺,可我妈说:“工人当得不是挺好的吗?干嘛天天瞎折腾,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我当时就说:”我非把南墙撞塌了不可,哪怕撞得头破血流。”那会儿成都军区要我了,这是我唯一一次考上专业团体,可家里人就是不同意我到外地去,当时的大环境也不允许你走,那次我没有抗争过。但经过这一段之后,我突然就把理想全部扔掉了。为什么北京的专业团体没考上?只能说自己能力不够。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意识到我得改变自己。当工人的时候,我逮什么学什么,结果对现在用处大极了,你看我片子的音乐还可以吧,就是因为那会儿学了九年的音乐。
记者:你说现在的年轻人,除了生存能力欠缺外,还缺少一点愤怒精神,你的18岁是种什么状态?
赵宝刚:现在的年轻人过于拘束,或者说,活得太要面子,反而不洒脱。我16岁初中毕业就参加工作了,18岁,已经可以把12磅的大锤抡起来抡100多下了,所有的生存能力我今天全都具备。从16岁到28岁这12年中,我经历了无数的社会考验,锻炼了无数的社会能力。其实我文化水平并不高,但我今天可以做导演,并不是我文化水平多高,而是我具备能力,我有丰富的社会知识和社会经验,我对社会当中的种种人都有接触,我对社会有感悟,所以我才能当导演。但是,我并不是为了一个理想而去奋斗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当导演。我1983年拍《四世同堂》后就成名了,成名之后,调到北京电视艺术中心,人家说你不能当演员,只能干剧务、看仓库,那我不当就不当,我剧务一干就是6年。不是瞎说,那会儿我是没理想的,但我知道,只要在过程中不断地改变自己,尽管未来是什么不知道,但我知道未来总会有我一席之地,这个社会一定会给我回报的,我在年轻时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
记者:按你的经历看,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人可以不需要理想?
赵宝刚:人当然可以不要理想,我说的这些观点其实是很“反动”的,比如你设定了非常高的理想,当你得不到时,你承受的都是苦难,因为你每天都达不到。所以,我提出的理念就是改变自己,其实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那段话非常管用,就是不要想改变我的世界,我的国家,甚至我的家庭,你只想改变你自己,当你把自己改变好的时候,世界上很多东西都很可能是你的。但你要是改不好,世界上什么东西都不是你的。
“正因为很多人沉浸在传统意义上的真实里,所以那些题材都显得很陈旧,都是表现中规中矩的生活,表现社会上的苦难,把伤疤揭露得血淋淋的,可又晾在那儿不管。”
记者:从《奋斗》开始,你一直坚持做话题剧,打品牌,打概念,制造话题,为什么总能保持思想上的敏感和超前意识,为什么这么了解年轻人?
赵宝刚:因为我在青年的成长期遇到无数困境,当我今天有一点能力时,我想用我的一些人生感悟给所有青年人做一点导向。你可以不同意我的观点,甚至谩骂我的观点,但最终,如果有一两个人受益,我就心满意足了。我最终选择拍青年题材,最重要的是它产生不产生文化影响和文化导向,现在的中国青年,其实是需要一点文化导向的。假设这类作品每年有十到二十部,你想对年轻人的影响有多大?咱先不说拍的怎么样,它有这个意识,让年轻人想一想到底该怎么办?或者在人生遇到困境时,尝试一下剧中的方法,可不可以?这对人生当然有好处。你们老问我为什么了解年轻人,其实年轻人才不了解年轻人呢,只有我们老年人才了解年轻人。
记者:从《奋斗》开始,你的戏制造了很多社会话题,但也被批评过于理想,不接地气,《北京青年》是不是也会面临这个问题?
赵宝刚:什么叫接地气呢?我觉得《奋斗》到现在你们也没有理解,很多人喜欢《奋斗》,为什么喜欢?因为做不到,但《奋斗》里这些人的生活给你带来了希望啊。过去讲艰苦奋斗,但我的理念是快乐奋斗,不要带目的性。我的戏的一个特点是,挖掘现代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物真实,我对传统意义上的真实是有看法的,正因为很多人沉浸在传统意义上的真实里,所以那些题材都显得很陈旧,都是表现中规中矩的生活,表现社会上的苦难,把伤疤揭露得血淋淋的,可又晾在那儿不管。观众觉得真实,可你看不到希望,而《奋斗》的好处在于看完后会给你带来快乐。
记者:到你现在这个年龄,这样的成就,还想改变吗?改变什么?
赵宝刚:想,这就是我说的理论,就是你不要想还想干什么,你只想改变你自己。比如我现在每年拿出三个月时间旅行,我会做一些采风、记录、拍照片,感受当地文化,这些在现有阶段对我搞影视文化有好处。比如我写《北京青年》,为什么想到写这样一个主题,就是跟改变和经历有关,我认为这是我自身的价值。接下来,我继续往前走,你能预知六十岁干什么吗?谁也不知道。只不定我会干出什么。也就是说,别去想什么理想,我要去实现它,而是你不断提高自己。只要你干出成就来,那就是你的理想,没有成就,就不叫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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