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之殇》纪录片截图

　捕杀后的鸟正在被去毛

　　早报记者 黄小河  

　　“拍过那么多场明星演唱会，却从没见过如此壮观的灯光！” 《长沙晚报》摄影记者李锋被非法捕鸟者的阵势惊到了。在他隐藏在迷彩衣下的镜头里，一座山头，数百盏LED灯齐刷刷地打向天空，灯背后隐藏着上百杆枪，鸟群飞过，枪声如同鞭炮作响，枪响之后便是欢笑声，三五个人簇拥一团，高声喊着：“打到了！打到了！”老乡曾自豪地告诉李锋，最多打下来过上吨的鸟！这条“千年鸟道”原本是一条穿越饥寒、重寻温暖之路，终究成了鸟类迁徙途中的不归路。

　　12分钟纪录片

　　触动人心

　　近日，志愿者李锋历时一个月暗访拍摄的纪录片《鸟之殇，千年鸟道上的大屠杀》在网上热播，这部仅12分钟的纪录片，首日点击量达15万。影片中大部分镜头是在暗访偷拍的情况下完成的，虽然质感略显粗糙，其内容却引起了广泛的关注。促使李锋拍摄这个纪录片只有一个简单的原因，“因为湖南很多地方对候鸟杀戮很严重。此前没有人近距离接触和拍到杀戮场面，我觉得只有将杀戮场面赤裸裸地展现在公众面前，才会触动人心。”李锋说。仅仅12分钟的内容，镜头直击非法猎杀现场、黑市交易，一整条非法捕鸟的产业链令观者触目惊心。在李锋的镜头下，某县城的餐馆里，老板娘在欢乐地吃着天鹅肉；市场上，随处可以看见拎着鸟的鸟贩子在交易，林业局到达市场只有两公里，但当执法人员到来的时候，鸟贩子全都不见了。“利益链又一次发生了它神奇的作用，有人来查，我就散，无人来查，我就卖！”这是李锋写在片尾的一段话。

　　全球每年有数十亿只候鸟进行洲际迁徙，8条迁徙路线中有3条经过中国。进入秋天，成群结队的候鸟从西伯利亚、内蒙古草原、华北平原等地起飞，经东、中、西三路飞往南部地区越冬。湖南、江西等地天然形成了极窄“迁徙通道”，成了从中部路线南迁候鸟必经的“千年鸟道”；桂东县和炎陵县交界罗宵山脉，海拔最高处超过2000米，谷雨时节，数以亿计的候鸟会集群经过湖南桂东的鸟岭等地，飞往北方避暑。秋分时，它们再飞往南方避寒，年复一年。李锋的第一次拍摄就在这里，时间是9月21日。“我们准备了军用迷彩衣服盖在身上，躲在灌木丛中。晚上8点多，对面山上的LED灯就亮起来，照亮了整个山谷。”李锋回忆说。一座山头，数百盏LED打向天空，灯背后隐藏着上百杆枪，鸟群飞过，枪声如同鞭炮作响，枪响之后便是欢笑声。鸟的惨叫声、人的欢呼声、枪炮声在山谷里回荡。

　　“舌尖诱惑”与

　　三类“捕鸟人”

　　据了解，湖南“千年鸟道”上的桂东、新化、新邵等县自古有狩猎传统，许多人认为活鸟的血和鲜肉可以“大补”身体，因而捕鸟之风盛行。当地还有个习俗，小孩子断奶之后第一顿饭“开斋”就是吃鸟肉、喝鸟汤；迁徙通道上大部分以捕猎林鸟或滩涂涉禽(鹭、鹳、鹤等腿细长可涉水行走的鸟类)为主。而在越冬地的捕杀主要是以雁形目的鸟类为主，其中包括鸭、雁、天鹅等；捕鸟人在山头挖洞，洞口覆盖植被，洞内遮风避雨，通常利用鸟类“寻光择路”的特点，在山坳上燃起篝火或点上高频LED灯，在洞内坐等杀鸟。凌晨时分，灯光从无数山头亮起，束束蓝光直射空中，他们准备好火枪、鸟铳、竹竿、大网等，一场杀戮即将展开。李锋告诉记者，“天不好的时候，鸟群一飞过来，底下一阵枪响，估计尸体可以装满我整个越野车的后备厢了。”

　　究竟什么人会如此热衷于猎杀迁徙的候鸟？这些“捕鸟人”共有三类。李峰介绍说，一类是当地村民，打鸟纯属为了改善伙食；第二种是职业捕鸟人，他们会霸占其中的一个山头，设备专业，有完善的产业链，手段残忍到会一路从北到南跟着迁徙的鸟一路捕杀；第三种人是来找乐子的，开着挂着广东、江西等地牌照的豪车，带着美女和啤酒，扛着鸟枪来体验打猎“贵族”生活，李锋觉得这太可怕了。

　　鸟类的今天

　　就是人类的明天

　　捕鸟的人群里以专业捕鸟者危害最大。每年一到秋季，新化当地都会出现至少二三十个职业捕鸟人，这些偷猎者有些甚至是随着南飞候鸟一路捕杀过来，设备先进，形成了一条龙的“产业链”。当然，食客们“舌尖”上的诱惑也成了鸟类悲惨命运的诱因之一。每次杀戮结束后，扛着蛇皮袋的“收鸟人”就会出现，买卖双方迅速成交之后，鸟会出现在县城的菜市场或餐馆里，甚至是远到广东等地的高级酒店。在县城餐馆，一般的鸟最低只卖5元，而一只天鹅会卖到300元。

　　当地农民收入很低，月均收入1000元左右。候鸟过境的两三个月，有村民说能挣个1万元。所以，这种大规模群体性猎杀鸟类的活动屡禁不止。李锋在镜头里也拍摄到了公安、林业部门和工商局的联合执法情况，等执法人员到时，刚才还到处拎着鸟贩卖的人都不见了，只在市场一个角落里发现两三只没有主的野鸟。李锋进一步解释说，“候鸟迁徙经过的地方多是深山老林、地广人稀，很多位于几个县交界的‘三不管’地带，而且鸟群经过时都在深夜。林业公安上山要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打鸟人一见动静，扔下东西立马逃走，山区那么大，根本找不到人，更不用说抓到证据刑拘了。” 

　　在片中，鸟类的“亡命之路”被李锋概括成一句话，“飞得过这个山头，飞不过那个山头！”这句话让华东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副教授唐思贤印象深刻，他告诉早报记者，“猎杀候鸟已经从传统的维持生计转变成某些人无耻的娱乐行为，人类应该反思，已经驯养了家畜为饱口腹之欲，为什么还要吃野味？鸟类实际上是非常敏感细腻的动物，它们对环境变化的感受要比我们人类敏感得多。如果鸟类日益减少，对地球和整个生态平衡的影响可想而知，人类的将来又会和鸟类的将来有何分别？人类在城市化进程中，已经抢占了原本属于鸟类的空间，这其实对于人类自己来讲是一件并不利己的事情。小孩子都知道，鸟类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为什么有些人还要非法捕猎，甚至是为了娱乐去杀鸟，我觉得这真是太不应该了，虽然我们看到有报道说鸟的某一种群正在突增，但实质上，这也许并不是一个好现象，因为相应的，也许是另一个种群在突降甚至消失，保持鸟类种群的多样性才能保证自然的平衡。”

　　在鸟类种群和多样性日渐减少的今天，大规模猎杀鸟群还依然存在，李锋最后对记者说，“最需要改变的，其实是人根深蒂固的思想，不管是当地人、职业猎杀者、政府还是来玩儿的人，你不应该觉得打鸟只是天上掉下来的一两万元钱的事，我希望我拍摄纪录片能够起到问责的作用，当然我还是觉得惩罚的作用并不见得好，内心思想的改变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