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联盟》上下部气质迥异?好的戏剧都是问号

2017年07月19日 12:33 人民日报中央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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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师联盟》本质是一部戏,它有三个层面;司马懿和三国是吴秀波对生命话题的迂回。

  我只会做戏这一件事。做生意,生意赔。做歌手,音准不行。做运动员,没体力。打台球,眼神不济。除了在戏里活着,我一无所长。

  所以,我想跟你们聊聊我心中的戏剧。

  我的生命中有亘古不化的问号,我说给你听

  《军师联盟》播完了,下部《虎啸龙吟》将于9月播出。很多人问我:为什么《军师联盟》前半程讲述朝堂之间的立场和生死,接下来的二十集讲述两个家庭?你们究竟在讲什么?是讲三国吗,或者说,是讲司马懿吗?其实,作为戏剧本身的功能都不是。

  《军师联盟》本质是一部戏。它有三个层面。

  第一层叫矛盾,分为角色外部矛盾和角色内心矛盾。世界上没有一部戏是没有矛盾的。不管是跟恐龙打架的片子,夫妻吵架的片子,还是体育比赛的片子,首先建立的是一个矛盾。但戏剧最主要是完成角色内心矛盾。就像我们每个人,都有外部矛盾,但慢慢长大了以后,会发现生命里多了一重奇怪的东西:我究竟该学文科,还是理科?究竟该让自己放松地生活,还是勤奋地工作?为什么会有自我矛盾?因为随着生命阶梯的层层递进,你的欲望也越来越完善和膨胀,于是产生了若干个问号。角色进入自我矛盾,这个戏剧的矛盾才完善。《军师联盟》里每一个角色除了外部矛盾,还有内心的自我矛盾,最集中的在司马懿这个角色。

  第二层叫情感。浅表的是角色情感,而角色情感是要带出戏剧以外的东西,叫做观众情感。这是戏剧最有趣的地方。司马懿哭了,观众不哭,没用。曹操哭了,观众不哭,没用。候吉笑了,观众没笑,没用。它的情感不单单是戏剧者,而应该是以此带出的观众情感。观众情感带出的层面以及范围,才是戏剧要求的最大层次。

  所以,我们做戏要有服务意识。一些人来问我:秀波,你这司马懿拍的是什么?我说,就是一个全菜系。四川人吃了一半走了怎么办,没事儿,还有山东人。《军师联盟》《虎啸龙吟》如同一个流水席。要带出观众情感,就要在尽可能尊重所有人的立场上,创造最大的观看范围。有人说,《军师联盟》前面挺好的,曹操、荀彧“打”得挺好,后面讲家庭,我不爱看。你不爱看,可能你老婆爱看。接下来,可能你爸爱看,爷爷爱看。这个流水席是这么唱下来的。

  最后一层是态度。曹操有曹操的态度,旷世枭雄;荀彧有荀彧的态度,士大夫;司马懿有司马懿的态度,隐忍苟活;张春华有张春华的态度,敢娶小二我就砍了你。这些态度都是角色态度,或者说,以历史为背景的,假设的人物态度,它并不是主创者态度。所有角色态度加在一起,在戏剧背后的第二篇,是主创者的态度。有的主创说,我恨那堆人;有的主创说,我委屈;有的主创说,得这样活;有的主创说,打到他。

  我的态度特简单,我生命中有亘古不化的问号,说出来,想听听你是不是也有。

  就像一个人推开窗子,发现四处茫茫黑夜。在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他嚷了一声。他希望听见,另一个黑暗地方回答的那一声,哪怕是一个回声呢。我有问号,知道您也有问号,我就不寂寞了。

  司马懿和三国是我对生命话题的迂回

  我们最终要讲的,是隐身在戏剧矛盾后面,与观众沟通的情感。

  《军师联盟》前二十集的段落,我们简单地把它表述成生存。每一个人走向社会都面临生存,工作就是生存。司马懿也好,诸葛亮也好,修鞋匠也好,老师也好,农民也好,工人也好,他上完学后的第一件事,首先就是生存。生存再放大一些,就是生死。不能完成生存,怎么成活呢?

  大学毕业找到工作,可以生存了,接下来,人生一定会逃不脱的自然法则:男女。这是世间最大的二法。我所说的“二法”指的是二元对立,高低、对错、生死、贵贱、大小。因为没有男女,生命无法延续,你说它是不是人世间最大的“二法”?《军师联盟》后二十集,有人说,曹操没了,荀彧没了,杨修也没了,那么大的事儿都不讲了,开始讲家庭?我是通过曹丕的家庭和司马懿的家庭,讲清男女之间的法则。

  《虎啸龙吟》有司马懿与诸葛亮的对弈。对弈意味着胜负、成败。第三个阶段,我们讲的是成败。诸葛亮和司马懿各自对成败的定义是什么?什么是赢,什么是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认识。就像在《军师联盟》前二十集,有人觉得荀彧对、曹操对、杨修对、司马懿对,没关系,那是观众情感的依赖点,我们讲的就是生存。后二十集,有人觉得曹丕是对的,有人觉得曹丕是坏的。有人觉得张春华好,司马懿是不负责任的。也没关系。因为这种布局能够代入观众的情感,这种情感未必是附和、簇拥,也许是批判。观众看喜剧的潜台词是,哇,他居然这么做。看悲剧的潜台词是,他要不这样就好了。《军师联盟》《虎啸龙吟》不是特定的悲剧,也不是特定的喜剧,它就是一出悲喜剧。我力图在这出戏剧里达到最大的包容性。

  如同我们每一个人,终要面对子嗣。《虎啸龙吟》里,我们会看到曹丕的孩子、司马懿的孩子。孩子究竟代表什么?为什么说所谓父债子还、虎父无犬子,因为你这一生的心念、态度、行为、举止,最终都将影响到你的孩子。你这一生是活给谁看的?如果无法改变你的生活,你的孩子有可能变成一个和你不一样的人。所以你一定希望他比你好。这个阶段讲子嗣,不是为了讲孩子们如何如何,而是他们这一生的态度和影响。

  最后一个阶段,归。归去的归。人生在临死之前,匆匆忙忙,寻找归途。生为起点,死为终点。临终那一刻,有的人抓住孩子的手,千万守住这份产业;有的人抱住爱人的头,我爱你;有的人说一定不能丢了这片江山;有的说,我下辈子再也不这么活了。这个点,因为他一生的命理不同,产生的意义也不同。

  所以,包括《军师联盟》的大多数戏剧讲的是这些。我该怎么生存?我该怎么面对男女?我该如何获取成败?我该如何教育孩子?我未来会怎样归去?我心中有巨大的问号,所以才拍这个戏。只不过借用了三国的题材,司马懿的身体,通过四个半段落:生存、男女、成败、子嗣、归,讲述着我对生命这几个重要话题的迂回。

  戏剧是生而孤独的生命里,唯一叫嚷的方式

  为什么是三国和司马懿呢?别的方式我也用过,《马向阳》《心术》《北京遇上西雅图》《黎明之前》……塑造每一个角色,背后都是这些关于人生的问号。

  我们怎么拆这个问号?归根结底,欲望。一切问题皆来源于欲望的不满足。我们的心里的欲望,太多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欲望,这些欲望带来每个人的问题。

  一个鞋匠的欲望导致他修出了一千双好鞋,或者得罪了四十个客人。一个教师的欲望,让他培养出成百上千的好学生。一个将帅的欲望,可能是守土有责,保一方平安,也可能是战事连连,鲜血涂城。每个人的欲望都会影响你周边的人。

  有人问,关于电视剧里史实的部分你怎么看?我哪里懂历史。那你不查?编剧已经查了四年。表演你怎么看?现在太多人要看的是娱乐,不是表演。

  你不要说,现在电视那么普及了,懂戏的人越来越多了。真不是这样。在我眼里,戏剧正在走向衰亡。歌剧、京剧、话剧、舞剧、日本能乐、昆曲,所有这些戏剧,无一不在走向衰亡是的,我处在一个走向衰亡的行业当中。我们现在发达的是影视,和戏剧是两码事。

  在没有电子游戏的时候,戏剧可能是观看视听的主要来源。有了电子游戏以后,戏剧可能变成了百分之三十到四十,甚至百分之十到十五。又有了很多其他东西,比如直播,戏剧就越来越没有意义了。

  人们为什么要创造戏剧,因为有问号。问号的来源是欲望。欲望解决不了的时候,我们要交流这个问号,要拆这个问号。所以出现了信仰、文化,以及戏剧。随着科学越来越发展,解决欲望的方法也变成了满足它。戏剧的没落,源于人满足欲望的速度越来越快。问题是,欲望是真的能全被满足吗?

  如果把地球比作母亲,每一只动物都是地球的孩子。现在是,人类占有的资源达到了一个新的程度,研发的核武器能够销毁地球三百次。再恶毒的儿子只能杀他的妈妈一次,人类,这个地球的孩子,手里拿的这个家伙,能把妈妈杀死三百次。所以你知道,他将用多快的节奏和速度用于满足自我的欲望吗,还需要拆那个问号吗?

  在我这里,戏剧是生而孤独的生命里,唯一叫嚷的方式。除此之外,我发不出任何声音。好的戏剧都是问号,像《阿甘正传》《血战钢锯岭》,我们不是要找到答案,而是要正视我们的问题,面对我们欲望,与之谈判。至少在内心矛盾之间找到一种和平共处的可能。

  戏剧最开始用来吸引观众的,恰巧是希望解决的问题。别人可能不是,会说戏剧无用,打就行了,脱衣服就行了。那是你的,我认为戏剧不是。在我的眼里,这个东西养活了我,让我能发声,它就是我的神,它就是我需要释放的,需要遵守的。

  在《军师联盟》,我只设置了一个“场”。在这个“场”里,我尊重所有演员,我没有设定。为什么我喜欢这个戏,因为它给所有角色展现他们立场、态度的空间,我才能在那里体会和感受。我没有更多的设定,演员间的交流更多是临场一刹那的交流。司马懿跟杨修的那场戏就是现场拍出来的。所谓做戏,除了技术环节以外,剧本、团队所有东西加起来以外,再要做的就是一个“场”。只有真正尊重了所有的态度,这个“场”才拥有更大的生命力。

  现在大家都在说“匠人精神”,第一重匠人精神肯定是超越别人,第二重匠人精神是超越自己,到了第三重匠人精神是,我活着只能干这个,我不干这个没法活了。战胜别人是极大的对抗,战胜自己是自我矛盾的解除、自我欲望的对立,到最后仅仅落到俩字儿:活着。这是我追求的匠人精神。(人民日报中央厨房·人物工作室 任姗姗、何桂锦)

(责编:得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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