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攻市场和观众,迎合得毫不遮掩,追捧得不遗余力”的评价是准确的,他并没有真的变,一直是观众喜欢看什么他便拍什么罢了。
◎韩思琪
喜爱清宫戏的观众亟待《如懿传》的定档,却先一步迎来了《延禧攻略》。于正[微博]归来,熟悉他风格的观众总结道:“刚进宫的于妈已经‘死’了,现在是钮钴禄·于妈。”如同甄嬛变熹贵妃回宫,于正似乎这次也凭借《延禧攻略》“翻身”了,改掉了以往的饱和度浓烈的配色和“玛丽苏女主”的于正剧,真的完成升级了吗?于正真的洗髓换骨了吗?
后宫升职攻略:披着宫斗皮的职场剧
2015年良心剧《琅琊榜》的火爆让剧作者意识到,电视剧的视听与摄影同样需要注重形式美感。一般说来,窄幅画面与近景镜头关注人,景深镜头的使用和画面的散点投射有着国画之美。于是,我们看到《延禧攻略》中出现了凸显景深和主角背景的构图,多处使用了对称三分构图,用隔挡来显纵深,场景上的灰墙黄瓦红廊柱,大远景下“挤压”人物的占幅比,都给人以深宫压抑的直观想象,同时感受到的还是视觉上的高级感,配色也同样借鉴了《琅琊榜》降饱和度的中性灰。
审美是生活方式的折射。现在的观众偏爱莫兰迪的“高级灰”:不强烈,不刺眼,柔和,平静,稳重,和谐,统一。这种色调在高山、草原和沙漠地带都找不到——未经城市化的地区往往色调浓烈、鲜艳而饱满,高级灰其实隐喻着生活在城市中的职业群体。《延禧攻略》正是紧紧抓住了这一群体,看似是宫廷生存,内里逻辑其实是现代职场的升级爽文。
《延禧攻略》的主角魏璎珞为寻求姐姐死亡真相入宫,立志要讨回公道。富察皇后娴于礼法,担心璎珞走上歧途,竭力给予她温暖与帮助。在皇后的悉心教导下,她放下怨恨、一步步成长为正直坚强的宫廷女官。皇后不幸崩逝后,璎珞为守住与皇后的约定,凭借勇往直前的勇气、机敏灵活的头脑、宽广博大的胸怀,化解宫廷上下的重重困难,最终成为襄助乾隆盛世的令贵妃。女主角一路“升级打怪”,聪明狠辣,人若犯我必十倍奉还。一改此前玛丽苏女主角白莲花设定,她比从当代穿越回去的若曦(《步步惊心》)还要具有现代女性意识,“我出身低贱、命若蝼蚁,也不能够任人随意践踏”,堪称是清宫版简·爱。
《延禧攻略》确是集各家之梗并“反套路”为之:聂远[微博]出演的皇上慧眼识人,可以轻易拆穿妃子邀宠的小伎俩,想以歌声博关注的嫔妃被罚独自唱至天明;秦岚[微博]出演的皇后雍容大度,愿提携帮助所有人,与璎珞的关系更是亦师亦友;女主角魏璎珞不想和男性角色发展感情线,一心只想实现皇后的心愿,继承遗志终生奋斗。如此人际生态,本质上复制的是现代职场的逻辑,把自己代入魏璎珞的观众看到的是:慧眼如炬善于识人的上司、不需要自己特意发加班朋友圈邀功的领导——皇上;一个带领自己不断前进的师父、永恒的精神向导——皇后;当然遇到的高贵妃之流就是时刻想给自己使绊子的敌手,其余嫔妃则有着微妙的“打卡混生活”的倦怠感——既不执着于争宠,也不汲汲于给自己“评职称”(晋位份)。
因此观众津津有味地观看魏璎珞见招拆招,剧中的贵人就如同游戏中的Boss,通关一个再解锁下一个,步步升级。在观看的过程中不会过多地去纠结历史的、权力的逻辑是否合理,爽感的获得是最重要的。观众看腻了前半场受虐愤而黑化、下半场蓄力反击复仇的戏码,他们不愿看甄嬛在宫外苦修,只等她涂上红唇摆驾回宫复仇。他们守着《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只等杨幂[微博]饰演的素素跳下诛仙台的一刻、化身白浅虐夜华。《延禧攻略》一集一“怼”的快节奏,自带倍速播放效果,反派的脸要当场“打”,“前情”通通可以省略,因为观众只想看到在这样一个理想化设定的职场中魏璎珞代替自己挥出漂亮的反击。
于正其实是懂观众的。为了应对熟悉宫廷戏观众的观看厌倦,他处处设置了“反套路”的剧情。但能说这位女主角就不是玛丽苏、就是大女主了吗?恐怕只是“白莲花”升级为长了利牙的“食人花”,她一路的畅通无阻不过是主角光环加持。“主攻市场和观众,迎合得毫不遮掩,追捧得不遗余力。”这样的评价对于于正来说是准确的,他并没有真的变,一直都是观众喜欢看什么他便拍什么罢了。
如今观众审美升级,倒逼于正也学着打造“高级灰”、抠细节、反白莲花。但在剧情注水和套路重叠的双重夹逼下,现在的观众越来越没有耐心,也渐渐没有了对他人故事的好奇心与同理心,快速的商业节奏卷走的还有人物原本的弧光。
宫斗剧的降维:从人性到人设壳子
尽管频频翻着白眼的高贵妃可以让人想起《甄嬛传》的华妃,当佘诗曼[微博]披上斗篷更是让人想到《金枝欲孽》的尔淳,集合了众多宫斗剧人物与设定的《延禧攻略》,却是宫斗剧的降级版本。这里没有步步惊心,没有如履薄冰,更无咏叹调。快节奏的“爽”背后是苍白单薄的人物,人物设定黑白对立、好坏分明,没有中间地带。人性弧光的消失,荧幕里表演的是只做出“应激反应”的人设壳子。
宫斗剧的鼻祖是TVB剧作《金枝欲孽》,探讨人性、自由与爱;国产宫斗剧的代表作《甄嬛传》在七年后出现,爱被窄化为宠爱,复仇才是重头戏;再过七年的今天,我们能看到的则是“低幼态”的《延禧攻略》,“宫”只是壳子,中心是“斗”。评价其“低幼化”并不是指低龄观众,而是指脆弱的观众,其心态上的逆成人化。
2004年《金枝欲孽》热播,其经典性让此后所有宫斗剧都有着它的影子,这一类型开端即是高峰。宫廷叙事结构的女人戏,道尽的是复杂的人性。“在清末的繁缛古装里,众女都身不由己机关算尽,却又如同秉烛夜游交付真心”。而爱是理解、是成全,是如妃最终主动选择放开了孔武的手,道一句“万里江河,有缘再见”。
在宫斗剧出现之前,宫廷戏中的皇帝通常扮演的是封建大家长的角色,直接影响或操控其他角色的命运,是一个具象化的形象。在《金枝欲孽》之后,皇帝的形象则开始在后宫中被弱化为一个符号,实则是传统父权社会的终极象征,不存在却又无处不在,是指导女性行动的终极意义,并且不会受到任何反抗和质疑。女性从进宫开始就承受着父系家族的压迫,继而承受着来自配偶以及子嗣的巨大压力(依旧是父系的),可怜的抗争被削弱在内耗之中。
《金枝欲孽》中的明争暗斗或是为了亲情,或友情,或地位,几乎没有人是为了皇帝的爱。每个人物都有两面性,立体而饱满,可以看到人性善与恶的并存。剧中没有所谓的好人、坏人,都只是红尘里为了生存挣扎的普通人。宫闱如一座牢笼,又像是一方万艳同悲的葬花冢。天空是低的,但仍要奋起抗争。结尾时如妃一句:“不爱宫墙柳,只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要走,庆幸在你心中有爱;要留,只怪我心中仍然有恨。因此,就只有靠你,完成我们海阔天空的心愿,珍重”。几败俱伤的结果,这场游戏里哪里有真正的赢家呢?
及至《甄嬛传》,宫斗剧和“大女主”一起沦为了一个伪命题。甄嬛要做赢家、做成功者,并要借“爱不得、被辜负”的名义来完成,爱在这里是纯粹主义追求的宠爱。在《金枝欲孽》中挣扎浮沉的个人,在这里都被剔掉了主体意识,她难以鼓起勇气勇敢地去爱别人,只能被动决定自己的感情归属,以“是否对我好”为标准所作的抉择都被叙述为别无选择,爱情沦为了推动情节发展的道具。“逆风”若“不解意”,我便要置你于死地。对爱情的理解降为孩童般的宠爱。为何这么说呢?通常所谓的“延迟满足”是儿童可以自我控制的一个衡量标准,而甄嬛提出的要求没有及时满足,进而觉得这就是不够爱的表现,将爱肢解为宠爱,不再考虑事件与人性的复杂性。
即便如此,在《金枝欲孽》与《甄嬛传》中我们尚且可以看到一些人性美好的时刻,狠毒如华妃,在面对皇帝时捧出的仍是一颗真心,撞柱而亡的悲凉结局让人对她既爱又恨。《延禧攻略》看下来,却只有简单粗暴的“打脸”情节。饱受争议的高贵妃,只是一个按照反派套路设定的符号化角色,一切行为皆无动机。这个明显是仿写华妃的角色,她既不真的爱皇帝,也不爱父亲兄长、家族荣光,我们看不到一个层次丰富的人物,跋扈之外没有感情,主角的大光环之下空无一物。
《延禧攻略》让观众在此刻“爽”了,那么然后呢?
韩思琪
(责编:得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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