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
贾平凹 著
(上期摘要:清风街大旱,水库却不放水。夏天义叫上君亭等,去找水库管理站理论……)
我瓜呆呆顺着街朝东走。这时候,君亭、秦安和夏天义正好要往水库去,当然我不知道他们是要往水库去,夏天义就说:“引生引生,你有事没?”我说:“没事。”君亭说:“没事了跟我们到水库去!”秦安说:“要他去干啥?”君亭说:“烂套子也能塞墙窟窿。”对我说:“你去不去?”我说:“去。”君亭说:“要去,把这只公鸡逮了提上!”路边是庆金家,一只大吊冠子公鸡领了两只母鸡在刨食。我脱下鞋一下子砸过去,它跌趴在地上,就把它逮住了。屋里的淑贞跑出来,尖锥锥地叫:“土匪呀?土匪呀!”君亭说:“甭喊啦,过后我给你鸡钱!”
我们就这样到的水库。到了水库管理站,我才知道是来要求放水的,但君亭没让我和夏天义进站,说他和秦安能摆平事的。君亭说:“你好好陪你二叔,就在这儿等消息。”他给我撂了一盒纸烟,把公鸡和酒拿走了。
我和夏天义坐在管理站外的土塄下。夏天义是白雪的二伯,他肯定知道我对白雪的事,肯定在现在没事时要狗血淋头地骂我一顿了。但他没有,他竟然问:“你爹的三周年是不是快到啦?”我说:“二叔还记得我爹?”夏天义说:“人一死就有了日子,怎么都三年了。你爹要是活着,清风街不会这么没水的。”我的眼泪就哗哗地流下来。
我和夏天义坐到了日头偏西,肚子饿得咕噜噜响,秦安拿着一个熟鸡头一个熟鸡爪过来了。他把鸡头给了夏天义,把鸡爪子给我,我说:“你们才煮了鸡吃呀?!”秦安说:“鸡也吃了,酒也喝了,还是不行。”夏天义一扔鸡头就往管理站走。管理站是三间木房,不远处还有一排房子,几个工人在核桃树下玩棋,老远就听到君亭在吵。夏天义一站在管理站门口,就咚咚地拿脚踢门槛,站长就跑出来,说:“天,你老咋来了?”夏天义说:“我来了大半天了,等着你吃肉喝酒哩!”站长说:“君亭,这你就不对了,你要用你二叔来压我,也得给我说一声啊!”夏天义说:“还带了个打手哩!”站长说:“要是这水库是我私人的,剩一瓢水我也给你拿去。库是国家的,我只是守库的,放水有规划地放,我乱了规划犯错误呀。”夏天义说:“修水库的时候我是清风街民工大队长,君亭他爹也就死在这里,我们现在倒用不上水了?你放就放,不放也得放!你不开闸,我这就开闸去!”说完就往库坝上走。站长要拦夏天义,君亭和秦安却把他拉住。远处下棋的工人跑过来,似乎要打架,我从窗台拿了一把镰,秦安说:“引生,引生,你别来你的疯劲!”我不伤人,镰刀嚯嚯地在空里挥了几下,我把刀刃儿在我胳膊上割,割出了一个口子,血就往下滴,滴得像风中的桃花。那些工人就钉在那里不动了。夏天义回头说:“不要拉,让站长和我一搭去!”站长说:“水利是农业的命脉,你要破坏,后果自负,你让我去我才不去了呢!”夏天义说:“你也知道水利是农业的命脉?!清风街快没命了,我还怕啥?君亭秦安,你们让站长来,就得让他亲手开闸!”君亭秦安便架起了站长,一路小跑到了库坝。
闸门终究是站长亲手开启的,水流进了通往清风街的渠道。
我们分批离开水库。夏天义让君亭仍留在库上,监督着放水,必须放够十二个小时,他和秦安从原路急赶回去组织浇地,而安排我顺着渠道走,以防水渠被堵或者半道上被别人截流。我顺着水渠几乎是走了多半夜,出了山,经过了土塬,终于在后半夜来到了清风街的河湾地。我站在田埂上大声喊:“水来了!水来了!”河湾地头的人差不多也都睡着了,听见了喊声,迷迷瞪瞪地说:“水呢,水?!”竟然不知了方向,在原地打转转。站在河湾南头的武林听见我喊,他也喊,他喊起来不结巴。河湾里的人全醒了,一个接一个往下喊,就像一只狗咬起来,所有的狗都在咬。喊声传递着一直到了东街、中街、西街,回家走到半路的人折了身,已经在家的人急忙呼儿唤女,高一脚低一脚往地里跑…… (017)
(强行放水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请关注下期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