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山
春节放假这天，许可意外地被公司辞退了，原因竟是几天前和经理闲聊时，自己坚持说找不到回家的理由。
“我帮你买了到郴州的车票。”经理说。经理30出头，精干老练，神色常让人捉摸不
定。
“不，谢谢，我不回家。”许可红着眼，强忍着没让泪水流出来。长沙到郴州并不远，但许可三年没回家，家是他心中不能触及的伤痛。他无法面对那一贫如洗的家和过早衰老的妈妈；不愿见到言而无信，却死皮赖脸缠着妈妈的继父；更不想看到亲人们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和拿自己与别人比较时的笑话。毕业后，他承受着巨大而无形的压力苦苦奋斗，希望有一天能出人头地，可三年过去了，仍然债务缠身，一文不名。
“唉。”经理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难道，回家还需要理由吗？”
许可沉默。经理摇头。
“我想知道辞退我的真正原因。”许可大声说。进入湘大公司半年，许可工作出色，业绩突出，以这样的理由来搪塞，他很气愤。
“服务行业需要爱心，能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你连自己家都不爱，我能留你吗？”经理盛气凌人。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许可苦笑着转身离去。
走在大街上，许可脚步沉重，却故作轻松地吹着口哨。到处看到商场打折促销，年货展销会红红火火。这是寂寞的预兆，再过几天人们便缩在家里打牌看电视不出门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许可不相信自己找不到更好的工作。可是，要在年前找个合适的单位显然不现实。给好友打电话，外地的都回家了，本地的却要去云南旅游。长沙过年气氛本来就不浓，一个人孤伶伶的更难熬。想去广州，节后在那边找工作，可住哪呢？吃什么呢？自己这点钱能折腾多久？
在长沙瞎逛了两天，妈妈打来三次电话，说你几年没回家，你弟今年也不回。妈想你，快回来吧，叫花子也要回家过年呢！一听这话，许可再忍不住，无声地哭起来。擦干眼泪，他决定回家。
腊月二十八，许可花600块钱买了套西装，到超市购了些年货，踏上了541次列车。下火车后转两趟汽车，又坐了一小时摩托车才到家。
屋里灯光很暗，妈妈早已做好饭在等他，还特地杀了只老母鸡。妈妈烧的菜有点咸，但许可吃得津津有味，一口气就吃了三碗。“喜欢就多吃点。”妈妈慈祥地微笑着给他夹菜。她穿着许可第一次发工资给她买的羊绒大衣，额上皱纹明显深了，头上白发也依稀可见。她才40多岁，妈妈是老了！这么想着，许可放下碗，把脸别过一边。
收拾好碗筷，母子俩围炉说话。妈妈要许可讲他在外面的经历，他轻描淡写简单说了一下，然后便听妈絮絮叨叨讲这三年家里、村里发生的大小琐事。煤火很旺，烤得许可一身暖哄哄的，一种久违的温馨涌上心头。
“许可，回来了。”继父打牌回来，挤在妈妈身边坐下。许可没理他，洗了脚上床睡觉。他决定不再理这个差点让自己没念完书的厚颜无耻的人，等自己有能力那天，他就将妈妈接到城里去。
春节，走亲访友拜大年，应付众人复杂的眼光，许可心里很难受，但却一直将笑容坚持到最后。亲人毕竟是亲人，没有他们帮助，或许自己只能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他想。
正月初六，回家过节的年轻人陆续南下打工。许可决定去广州，但不想和他们混在一起，想等春运后人少了再过去。
初八这天，许可呆在家里烤火看书，邮递员送来一封挂号信。
湘大公司！接过信，许可想都没想就扔进了火里。牛皮纸在炉火里燃烧，耀眼的火苗点亮了昏暗的房间。
“辞了我为什么还给我写信呢？”许可想了想，将信从火里抽出来。
“小许，春节过得可好？是不是觉得我这人不可理喻？其实，你不想回家我很理解，我创业前曾有六年没回家。第六年春节我爸病了，要我回家看他，我没去，因为我妈去世后他又娶了老婆，对我不好。然而就在那个春节，我爸念着我的名字去世了。我很内疚，以后每年春节都回家，给他上埋……相信我，亲情，是一种永远无法回避的责任！你是个不可多得的营销人才，如果愿意，公司随时欢迎你回来……”
信的下部分已被烧得模糊不清，许可的视线也随之模糊！
（紫／编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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