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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城
我是相信宿命的人,所以我喜欢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红白蓝》。三部曲中一股宿命气息让宗教式的精神层次已经远远超越了理性思辨的智慧,这种感觉与《维罗尼卡的双重生活》如出一辙,女主人公意识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自己存在着,她并不是孤孤单单地活着的。也许正是这种宿命感决定了我对爱情隐忍的态度。曾几何时,一部《纯真年代》让我泪流满面。后来我有时会情不自禁追忆这点情愫,但结果都是既让人失落又让人哀伤。
第一次看《茶花女》是在初中,是那个永远会有飘飞梧桐花的年纪,玛丽格特给埃尔芒留了一封信后就撒手人寰,带走被世界玷污的身体和永远纯真的心。我还依稀记得那封信的内容,精致中充溢了伤感的美,远不像她死去得那样屈辱:“除了你的侮辱是你始终爱我的证据外,我似乎觉得你越是折磨我,等到你知道真相的那天,我在你眼里也就显得越加崇高。”我不知道这种“不辞而别”蕴含了多少勇气和多少无奈,甚至多少痛苦,那一刻我只知道喉咙里咽着咸咸的液体。后来每每泣不成声时,这段文字总会呼之欲出,激发出心底莫名的优越感,或是宽慰精神或是奖励灵魂。或许是《茶花女》,才在我懵懂的心底铭刻了“美丽的忧伤”这个会伴随我一生的字眼。
关于“美丽的忧伤”,最早出现在形容樱花飘逝的瞬间。日本这个民族骨子里是有种岛国的自卑情绪的,也许是他们血液里就流淌着悲壮。日本人认为漫天飞舞的樱花才是最美的,有种稍纵即逝的伤感与美丽,于是我看《最后的武士》结尾众武士手持冷兵器冲进炮火当中,导演用蒙太奇手法剪辑出飘逝的樱花时,我不禁潸然泪下了。人间的爱情总是美丽而伤感的,它与武士的灵魂都氤氲着同样的精髓,北野武的《花火》是将这两者结合最为完美的影片,凝重洗练的镜头语言下,温情、亲情与死亡共同编织了一曲爱与生命的挽歌。
记得周国平在《人与永恒》中说过,“如果那张脸庞没有使你感觉到一种甜蜜的惆怅,一种一连的哀愁,那你肯定还没有爱”。我想,这是对爱最好的诠释了。过年前,我看了《偷心》(Closer),颓靡的裘德·洛看到那个墓碑的触动和那曲《Cantakemymindoffyou》让我久久不能释怀。我抓起电话给女友打了一个电话,那时有种平生从来未有的依恋和忧伤。我们的前途是光明还是黯淡?这好似由一个与感情无关的因素决定。当我再次无能为力时,我更愿意陷入一种未明朗的混沌之中。有时候酒醉后真希望能像侯麦《夏天的故事》(Conted’ete)结尾中嘉斯帕一身轻松地选择逃避,但醉醒后难免要给自己两个嘴巴子,很多事不能从最开始就选择懦弱,很多事也不能快到终点的时候又回到起点。或许是我把爱情想复杂了,很多时候只有感情就够了。
现实与电影中的爱情有种彻头彻尾的一致性,不是败于难成眷属的无奈,就是败于终成眷属的厌倦。伊斯特伍德的《廊桥遗梦》里,古老的廊桥,孤独的老牛仔,一段不了的情缘因世事的羁绊无奈分离,留下的只有年复一年的缠绵思念、漂泊伤感的流浪情怀。特吕费的《隔岸花》(LaFemmeD’ACote)中,爱情被天长地久折磨和互相伤害,贝纳和马蒂终于厌倦了这种如同荒漠流浪的爱情,当两个人再也无法承担爱的痛苦时,两个茫然的生命走向了终结,让死亡成为爱情最后的坟墓。爱情不管是以离别收场还是以毁灭结束,影像中我们都无法看到那个人们永远无法企及的彼岸,即使依稀的模样还能被勾勒出来,但那终究只是雾中的风景,就像安哲洛普斯基《雾中风景》(Topiostinomichli)结尾描写的那样,虽然姐弟俩找到那个所谓的边境,但那是现实还是梦境我们根本无从得知。
爱倏忽而来又倏忽而去,你永远也摸不清它的轨迹和方向。女友经常问我为什么会爱她,我时常有些手足无措之感:爱是个感性的东西,用理性语言去描述感性的爱是我望尘莫及的。《日出之前》(BeforeSunrise)在威尼斯拿奖恐怕不单单是导演技术给我们带来的耳目一新,它把爱情演绎成烟雾缥缈中一个若隐若现的梦,都说人生如梦,其实爱情也如梦。爱情是人生旅途中最美丽的梦,倘若用理性的刀刃去解析梦,再美丽的梦也会失去它的美。当然,“爱情如梦”本身包含了两层意思,醉入梦乡的沉沦与梦醒时分的觉醒。后来我发现“如梦”更深层次是蕴含着这种沉沦和觉醒的界限并不清晰。《理智与感情》中温斯莱特问姐姐汤普森:Loveisfantasyorfeeling?汤普森选择了沉默。如果说得清楚道得明白,那可能就已经不是爱了。
蓦然醒悟,艺术的抽象与移情太多地左右我们的生活,爱情握在手里却怎么也没有踏实的感觉,仿若暗夜跣足行走而小心翼翼。时常,我感动于光影中爱情,凄美的味道容不得浅尝辄止,于是为自己的爱情也烙下了一份珍惜。很多事,必到百无聊赖之际,才尤感深刻。这,也许就是爱情吧。
(蕥 嬉/编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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