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井》剧本片段
编剧：[爱尔兰]约翰﹒辛厄
场景
爱尔兰东部的荒凉山区，一个多世纪以前
第一幕
[路边，右侧堆着大石块之类；后方是一堵倾圮的矮墙，中间裂开；左侧露出教堂门廊的废墟，四周滋生灌木丛。
[马丁·杜尔与玛丽·杜尔从左面摸索着走，到右侧的大石边，坐下。
玛丽·杜尔 眼下咱们在哪儿，马丁·杜尔？
马丁·杜尔 走过裂口了。
玛丽·杜尔 (抬起头)那么远啦！哦，秋天快到了，今儿个太阳还这么暖和。
马丁·杜尔 (伸手去感受阳光)太阳在南边升得挺高啦，怎么不暖和呢？！今
儿早晨，你把那几根黄毛打辫子，花了大半天，没出门，什么也没讨着；
人们都去赶克拉希的集市哩。
马丁·杜尔 他们不去赶集，这会儿正忙着赶牛呐，兴许大车里还有一窝吱吱的
猪；他们没空，即便咱俩出了门，一个子儿也讨不着的。(坐下)你明明知
道，可还要唠叨。
马丁·杜尔(挨着她坐下，着手撕碎她给他的灯心草)要是我不开口，一会儿
就闷死啦——老是听你叽哩咕噜，你的嗓子可怪呐，就象个破锣；上帝保
佑你吧，你的模样真够瞧的。
马丁·杜尔 一年到头坐在风里雨里，谁的嗓子不会变成破锣？
这样的日子，怎会有好嗓子？！不过，马丁·杜尔，我听人家说，湿漉漉
的南风吹在身上，对皮肤好处可大喽，会吹得你脖子上、额头上的皮肤都
雪白、粉嫩，就像我的皮肤；女人要漂亮嘛，全靠皮肤白。
马丁·杜尔(善意地嘲弄)有时我禁不住想，你到底漂亮在哪里？也许，还会
问自己，你算得上漂亮吗？因为，当我是个小伙子，眼力很好的时候，瞅
着姑娘们，只觉得那些嗓音最好听的，面孔最好看。
玛丽·杜尔 夸我面孔好看的人多着哪——那匠人铁米、麦特·西蒙、珀奇·卢
阿特，还有许多人，都说我的脸蛋儿俏；你知道，在巴林纳通，人们管我
叫“瞎美人”哩。
马丁·杜尔(同样的语气)我可听见莫莉·勃恩在夜里讲过，你看上去真
吓人哩。
玛丽·杜尔(尖厉地)她吃了一大罐醋呗，上帝饶她吧，那匠人铁米说我的头
发多好看，她便……
马丁·杜尔 (揶揄地)吃醋！
玛丽·杜尔 呃，就是吃醋，马丁·杜尔；她那种蠢头蠢脑的姑娘，老是喜欢
捉弄黑不溜秋的女人，哄我们，骗我们，她们才乐咧，好象我们不知道自
己多么标致。(得意扬扬地摸摸面孔)
马丁·杜尔 (有些怅惘地)在漫长的黑夜里，我心里常想：如果咱们能看见
自己，看一个钟点，哪怕一分钟，那多好呀！咱们准会看清，咱俩是东部
七个县里最神气的男人，最美的女人——(怨恨地)到那时，尽管那批亮
眼的坏蛋味了良心，胡说八道，咱们可当作耳边风，压根儿不放在心上。
玛丽·杜尔 眼下你就不用睬他们嘛，要不，你真是个大傻瓜，马丁·杜尔；
那帮子亮眼的，全是孱种，他们明明看见了美人儿，却假装没看见，还要
撒谎，那批笨蛋，就象莫莉·勃恩对你讲的屁话，这样他们才开心呢。
尾声
马丁·杜尔 咱俩不要变成亮眼，神父，你走吧，让咱们安安静静，待在十字
路口，这样咱俩最舒坦了，再也不要睁开眼了。
圣徒 (转向众人)他神智不清吗？为什么今天不要治好眼睛，观赏这奇妙的
世界了？
马丁·杜尔 奇妙的东西嘛，我看够了，尽管上次我睁开眼睛没几天，但是看
透了。
铁米 他看到奇迹了吗？
……，……
马丁·杜尔 (激烈地)我要说，咱俩的眼光比你们这帮家伙亮得多：当咱们
在温馨的夜晚，静静地坐在户外时，(当下圣徒向后退缩)也许会听见一只
晚归的鸫儿在啾啭，还有其他鸟类，在高空啁鸣，迅疾地飞掠，这时，咱
们会在心目中仰望宏伟的苍穹，瞥见明净的湖泊、浩浩荡荡的江河，以及
即将垦植的丰饶的山地。
……，……
铁米 假如你自己硬是要做瞎子，那谁也不会给你一点吃的，连面包悄也不给，
也不会帮你干些琐碎的家务，你可苦啦，压根儿活不下去罗。
麦特·西蒙 要是你能睁开眼睛，便可以看住他，不让他亲近任何女人，不管
白天还是黑夜。
马丁·杜尔 你自己走开吧，神父，不要打扰咱们和老伴一对盲人的清静了……
咱俩不需要你们这帮人，你们有什么资格闯过来，大惊小怪，用你们所谓
的圣水与没完没了的祷告乱搞一通？(挑战地)我要大声说，滚开，让咱
俩安静地待在这条路上。
圣徒 如果我听到一个亮眼的人这样胡言乱语，我就要刻骨地诅咒他，压到他
的灵魂，迫使它堕入地狱；然而，你是个瞎眼的罪人，算了，但愿上帝宽
恕你，我根本不把你放在心上。(他举起水壶)现在你走开，我要给你妻子
祝福了；倘若你不自动离开，那么，周围的人将用强迫的手段，决不手软。
马丁·杜尔 嗬，你们这帮人口口声声的怜悯，说穿了，实在凶狠哪！你们干
嘛要来破坏咱俩幸福和逍遥的时光？玛丽，站起来，挺直腰杆，再也别理
他们了。(把玛丽·杜尔扶起来)
……，……
马丁·杜尔(竭力挣扎，摸来摸去要找玛丽；声音十分微弱，呜咽似的)您就
把她治好吧，神父，我决不会拦住您的……她能睁开眼，瞅着您的尊容，
必定打心坎里高兴的……不过，求您把我也治好吧，我便能在她撒谎的时
侯，看穿她的花样，也能看出她多么想瞧上帝派来的圣徒，日日夜夜，想
个不休哟。(他跪下，在玛丽·杜尔跟前几步)。
……，……
马丁·杜尔(昂首屹立，把玛丽·杜尔拉起来)你们大概认为我是个可怜的、
作孽的瞎子，但是，托上帝的福，我的耳朵很灵，听得清你那水壶里滴滴
嗒嗒的声音。然而，我不希罕你那一套，快走开吧，神父，也许你是个高
贵的圣徒，可我这瞎子比你有见识得多，或许比你更有力量，比你所想的
强得多哩。现在你就去吧，走吧，用你那双烂脚，连同你那玷污的膝盖，
还有你的禁食、斋戒，这些教规使你头脑膨胀，手臂却瘦得可怜巴巴。如
果说，象匠人铁米之流的人，有权利干自己的活，整天流汗；另一些人有
权利禁食、祷告、布道，象你的行径；那么，咱们盲人也有权利安静地坐
着，谛听和风吹拂初春的嫩叶，感受和煦的阳光；咱们不要睁开眼，去看
灰沉沉的天色、说教的圣徒，以及践踏这人间的烂脚。(他扶着玛丽·杜尔，
趔趔趄趄，向坐惯了的岩石摸过去)
……，……
玛丽·杜尔(凄凉地)可不是，真没意思，咱们还是离开这儿吧，即便要走漫
长的路，而且听人家说，路难走得很，两边都是沼泽，路上坑坑洼洼，背
后北风紧吹，也得走哇。
两人离去。
铁米 到南边去的路上，江河挺多，水深得很，都是激流，象洪水一般，过路
人只好在石块上跳来跳去，可险呐；我想，那两个走不多远准会淹死。
圣徒 他们已经打定主意，要走这条路了，但愿天主拯救他们的灵魂吧。(摇起
铃来)现在，你们俩，莫莉·勃恩与匠人铁米，上教堂去，我给你们证婚，
并助祝福所有在场的人。[他转向，向教堂走去；众人列队尾随，徐徐进入
教堂。幕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