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把《Clean》意译为《错得多美丽》，实在多此一举，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照这个逻辑，还不如叫《逆境使人进步》更直白。在我们的生活里，斩钉截铁的对与错极少有，电影主人公不过是选择了一种新的生活状态，还是叫《清洁》更直接而贴切。
看《清洁》最心领神会的地方，是张曼玉没有用夸张的表演去展现一个女人走出困境、重新开始人生的过程，她只是眼角眉梢稍稍地流露出一点痛楚，一闪而过，却可以让人感
受到背后的沉重。当面临绝望至极的困境，一头野兽或许可以横冲直撞殊死搏斗，一个人却只能慢慢地煎熬，等待希望的曙光再次降临。
生命是一项旷日持久的建筑工程，修修补补再所难免，大刀阔斧的改建却不常有。我们的生命之屋，总是在一点点地腐蚀，未必遇得上张曼玉在电影里那样一败涂地的惨况，却同样深陷其中不能自拔。问题在于，对于自身的缺憾，我们常常并不知觉，生命总是在一条自以为是的路上前行。电影开始时张曼玉吸毒，她自负而乖戾，叫嚣着愤怒着，是生活中有了个人价值观后一意孤行的我们的写照。当然，如果硬着头皮走下去，生命同样可以触及某个高度，见到一些风景。生命森林里，未必到处都是笔直的参天大树，旁逸斜出奇形怪状的生命比比皆是。
只是某一天，当你有了倾斜的危机感，当你在前行的路上感觉困难，你就得重新选择，另一个方向，甚至回到起点，重新出发。电影里，张曼玉在一个又一个城市间奔走，寻找新的开始。我们和她一样积重难返，从已经走习惯的轨迹上偏离，往往会不知何去何从。有人半途而废，有人却不得不坚持下去，因为已经没有退路。
开疆辟壤建立新的精神家园总是困难重重，遍地狼藉百废待兴，几乎无从下手。电影里张曼玉首先得戒毒，那曾经给她快乐也让她坚强的毒品，是她的世界里温暖的火花。有时候明知是在戕害自己，却也愿意沉溺其中，寻得片刻的欢娱。或许因为他们物质性的触手可及，在虚幻难把握的人生里，快速地制造了迷惑性的晕眩。如今，她得清醒地直面冰冷的现实，在迷雾笼罩的世界里，寻找生命之光。
与物质的触手可及相比，信念和理想一类的东西太遥不可及，却有着绵密坚实的力量，他们才是生命之屋的中流砥柱。因为要见儿子，张曼玉找到正视自己重整人生的契机，无牵无绊的我们，要到何时才意识到自己内心的天地被侵吞得只剩一片荒原？电影一开始展现在我们眼前的城市，规整却荒寂，翱翔其中的现代都市人，以为自己的空间无限大，可是，我们最终休养生息感觉安稳的处所，是在自己内心的领地。在这个安稳的屋子里，倾斜的心态才能找到平衡，生命之火才能引导迷路的孩子走向平静。
电影结尾的时候，张曼玉素面朝天，清洁一新，与最初的飞扬跋扈截然不同。生命在某个地方转折，留下了一些印痕，然后慢慢地愈合了。
作者:史小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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