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来源:正在白话 郑 平小城名流历京记
黄寺大街拓宽整修之前有个小饭馆叫瓦缸寨,跟隋末农民起义根据地瓦岗寨只差一个字,主营瓦罐炖大缸腌的农家菜,再谐上点历史的余音,很有些别致之处。因为离得近,我是常客,来来去去,老板都熟了,赶上忘了带钱包的时候,打个招呼下次一块儿给也是常事。这样的关系之下一般主客都不怎么较真儿,饭凉了点菜咸了点也不怎么计较,偏偏有一次
却在寨子里闹翻了。
那天我点了个虾仁锅巴,这也是常吃的菜,不想这一天虾仁却有了异味,而且很重。小声叫过老板说了,老板自己尝了一块,也皱着眉说的确不新鲜。还没等老板说下面的话,后厨蹿出个小伙子,长长的头发从厨师帽里披出来,很像艺术家,大约是正在操作,手里还提着把菜刀,更显得气势汹汹的。他操一口川音,说料是他买的,菜是他做的,不可能有什么异味,一来二去就跟我争吵起来。但后来小伙子把我逗乐了,他说他也是堂堂的大学本科毕业生,别把他当没文化的大老粗欺负。我算明白了小伙子把若干日月以来怀才不遇的怨气都撒到我头上来了。
那件事后来怎么结束的我已经淡忘了,但这个艺术家形象的厨子我却记住了。去年跟一个小老乡聊天时又想到这个小伙子。我这小老乡在当地也算一能人,写一手正经文章,宣传部文化局有个大事小情的都请他捉刀,时常地,也就成了当地部长局长们的座上宾堂上客,颇有些一方名士的风范,却不知道听了谁的撺掇跑来北京发展写作事业。头一份工作就深深地刺激了他:给一家只有十几个人的小公司起草个规章制度,居然让只有初中文化的老板给毙了。郁闷之下就找我喝酒倾诉,我就对他说了那个四川厨子的事情,无非想让他有思想准备,北京这样的大城市的确机会很多,但具体到每个人身上,未必就比小地方有更大的选择余地。年轻气盛的小老乡很不以为然地摇头,说当年某某文化巨匠也是来了北京之后才真正成就大事的。我说,当年跟某某巨匠一样从外省来北京发展的人成千上万,只出了某某那一个。
小老乡后来果然没有在北京混多久就回了老家,安心地做他的地方名流去了。过春节的时候他请我吃了顿饭,整个县城最高档的梅城大酒楼,小老乡吆五喝六气宇轩昂,全无在北京时的憋屈。财富生活陆新之别提成功的理论
老友康康由大学起就是名人,在学生组织里面是个小官,而且还会吹头发,又会说很多黄段子,尽管外形普通,但在广大低年级学生之中还很有些地位的。
毕业后,康康先是做最热门的贸易,很快就去了新马泰旅行。回来后拉着一班旧同学聊天,喝了几杯之后他特别神秘地说:“在社会上要混得好,得上通天下到地。”大家不好坏了他的兴致,就硬着头皮听下去。他说:“通天的意思就是要认识大官,要有关系,才可以做大事。到地的意思,”他特别压低了声音,“要有三教九流的朋友,特别是江湖上有面子的,才能够办事。”众人听了半信半疑,很快也就作鸟兽散了。
不久之后,听说康康辞职了。一两年不见,再出现时,他已经自己开了一家广告公司,租了一处一百多平方米的写字楼,装修得五颜六色,告诉我们这是仅次于总统的职业。他找了一个旧同学做合伙人,那个哥儿们是大家公认特粘乎乎啥事情都要打个小算盘的,一般都是避之则吉。当时我也出来做事几年,有了点自己的主意,忍不住劝康康三思。结果他不慌不忙地掏出一个据说是俄罗斯的小酒瓶,喝了半口特深沉地说:“用人讲究要用所长,不要用所短,我有办法的。”再后来,听说两人还是拆伙了,办公室也退了,还有不少人找他讨债。但是康康毫不气馁,在城乡接合部租了一个平房,又是住处,又是工作室,干得很欢。
那时候大家正好百无聊赖,游手好闲,就老跑到他那里去玩苹果机上的游戏。康康一向以义气自居,自然很欢迎。不久,有一个业里的名人带着一个女人来投奔他,说和老婆离婚了,事情闹大了,要借住躲风头。康康立马二话不说,把正屋腾出来,自己住到小房去。几个星期没到,原配找过来了,上来把平房砸了,连带贷款买的苹果机也毁了。这下子康康没法子混了,只能收拾一下衣物到上海去投奔旧女友,刚好女友也做地产经纪,于是把他拉下水。这是三年前的事情。
三年来上海楼价涨了一倍多。他现在成为了上海某个销售代理公司之中的明星级人物,常说的一句话是:“千万别跟我提什么人生成功的理论。”域外杂记苏凡你才是老外
朋友给我讲过这么一个故事:他和国内来开会的老朋友见面,在洛杉矶西区一处著名的意大利餐馆吃晚餐。免不了大家八卦一番,说说现状,砭砭时政,怀念北京的同时也顺带着嘲笑一下美国的诸多“土”处。酒足饭饱,大家琢磨着要请侍者帮忙合个影。正在商量,邻座一位老美探过头来,拿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要不我来帮忙吧。”大家被吓一大跳,聊起来才知道此人以前在成都住过两年,与中国渊源颇深。几位中国人都不免有些尴尬,他们拿中文侃大山,没想到调侃美国的话悉数被人听在耳里。虽然人家很有风度,并不在意,还是有种背后说坏话被抓一正着的狼狈感觉。
我不敢说美国人有多了解中国。不过在洛杉矶,会说中文的美国人并不少。我所在的研究所就有这么一个叫道格的家伙,因为工作关系,一年得有八九个月呆在中国,别说普通话了,闽南话广东话上海话统统门儿清。他在单位里见了我开口就说普通话,似乎说中文是天底下最天经地义的事情,全然不顾边上的老美们听得大眼瞪小眼。其他同事也有不少跟中国扯得上关系———不是有个华人男朋友,就是从小在华人扎堆的学校里长大。一位资深研究员本来和中国全不搭边儿,却去河南领养了一个中国女儿。他们就算说不好中国话,也多少能听懂两句。要是有人跟他们说句国骂,他们是决不会误认为那是什么好话的。
研究生院的同学里也有这么一位会说中文的鲍伊,他在北大进修过两年,又跟一个ABC的华裔姑娘有过一段情,颇喜欢炫耀自己的中文。在系里迎面碰上了,鲍伊会微微一躬,周到问候:“小姐早上好。”礼貌太周全了,叫人忍不住笑出声来。鲍伊去中国城的超市买菜,拿中文问出纳小姐:“多少钱?”后面一位中国老太太吓了一跳,回头跟老伴说:“哎呀,这个老外会说中国话啊。”鲍伊听了非常得意,回头对老太太慢悠悠地说:“在这里,您才是老外。”小城四季姬祖青春无敌
暴风是只猫头鹰,他的工作是晚九朝五的出租车司机,每天凌晨两点他做完1312广州到南京的过路车生意,就找家网吧玩《石器时代》的网络游戏。有一回一个暴发的流浪家族挑战他们所属的庄园家族,他和一位有点小交情的叫小珂的MM碰到了,一起在踢馆赛中满场飞战。最后他们寡不敌众,兵败如山倒,族长靠朱雀骗了三张1060的点数卡,解散了群,移民去了别的服务器。
家族的陷落成全了暴风和小珂,他们在兵荒马乱之中渐渐产生了死生契阔的恋情。两个游戏里的小小人常常躺在一起聊天,从游戏里聊到游戏外,从网络里聊到网络外,两部手机都聊到发烫、没电、没钱。终于小珂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去见她的范柳原。
一见面,暴风简直不想认了。她说她去年走的是小S路线,今年改林志玲了———可是肥头厚唇,看来是合并路线,小S和林志玲的肉长她一个人身上了。小珂见到暴风,就想打道回府。他说他只是比周杰伦帅一点点,只怕周杰伦的脸,被双截棍打烂,龙拳击破,双刀砍翻,还比他帅。
两个人各自想着如果对方非礼,如何自救,磨磨蹭蹭去了暴风朋友的网吧。暴风在网吧里帮东帮西,小珂被安排住在网管的值班室。暴风一进值班室,呵,堆着半年垃圾的值班室被整理得干干净净,桌上三碗即食粉丝盖着几片红肠。暴风发现脱了皮草的小珂身材辣辣的,小珂觉得暴风望着鼠眼猴腮,却透着活力。两个人牵着手,又打《石器时代》去了。
他们租了游船去观赏大运河,也站在船头,展开双臂,喊着笑着。岸上一个小青年说道,“看你们两个丑样,就知道泰坦尼克为什么会沉了。”
他们喊得更响了,船沉了,地球沉了,他们飞上天去。八卦之声 陈白村鬼上身
朋友不喜欢刀郎和网络歌手,但听得多了,有一天,不知不觉在嘴里哼的,居然是“2002年的第一场雪”。对这种现象,他称之为“鬼上身”。
催眠术书里,有个催眠术与广告结合的成功案例,电影院里,电影放映的同时,往银幕上投射一个商品广告,速度极快,几乎无法觉察,一场电影,无数次反复。大部分观众出了电影院,直奔商场,要买这商品,问为什么要买,全都茫然。鬼上身就是一种集体催眠。
本城最繁华路段的几家音像店,有种歇斯底里症候,什么歌流行,便连续不断播放两个月,从早到晚。即便是本性里最讨厌的东西,也经不起这样艰苦细致的、大水漫灌的思想工作。先让你熟悉,然后慢慢习惯,然后不得不接受,最后说不定还心甚向往之。
去商场,为什么会买这种东西而不是那种,为什么会一口气买几瓶洗发水,全然不顾会过期?全是鬼上身。更不幸的是,一大群鬼上身的人汇聚在一个地方,会形成一个庞大的所谓“气场”,大家互相催眠,互相影响,互相强化,最后全都不可收拾。实在不信,去节日期间的超市做亲身体验。
鬼上身也改变了我们的感情世界与表达习惯。
多年前,与某人分手。那日秋空晴朗,正适合为离别黯然销魂,只听得此人缓缓地道:“忘记你———我做不到!”这导致了我不顾时间场合爆笑,破坏了这场分手秀的完美结局和悲情气氛。从此此人对我衔恨在心自是不在话下,七年时间,偶然在外边遇到,也是满脸怨毒。被恨了这么久,全怪张学友。又一次,朋友失恋,痛苦万分,我劝说道:“你可不能———”,后面的话完全是情不自禁,我眼睁睁听着我的嘴里说的是:“你可不能感到万分沮丧,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这还是好的。公共汽车上,耳边听见后座三个女孩子在说话,一个说:“你怎么不高兴呀?”全车的人,心里想的都是一句话,果然,就有一个女孩子顺路接了下去:“那去黄河医院呀!”一车的人都爆笑。(本地民营医院的广告,无孔不入,在任何地方都听得到:———小王,怎么了?满脸的不高兴?———我有了,又不想要!———那去黄河医院呀!该院首创的微创无痛人流技术,能帮你解除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