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题目,其实也可以换作“买书二十年”。因为我所读的书差不多都是自己先买了来的。
先父本来富有藏书,一九六六年夏天都被抄去烧掉了,所以我真正的读书生涯要从十二年之后开始有书卖时才开始。
记得最早的一次是在大学里,有书店送书来卖,学生(或许还有老师)在食堂前面的空场上排队购买。我买的是《鲁宾孙飘流记》、《易卜生戏剧四种》和《安娜·卡列宁娜》等,现在还在书柜里好好放着,大都是用原来的大三十二开版印成小三十二开本,所以天地特窄,推想乃是一时印量太大,纸张供应不及的缘故。这也是后来难得再见的景象,适与所谓“注水”成为鲜明对比。我想现在无论是谁即使日夜兼程地阅读事先也必须经过一番简择。今天做个读者并不容易。读书如果是门学问,正是始于简择二字。
二十年前是出什么书读什么书,而所出的书大都是所谓名著;前两天有人问我读什么书好,我说保险起见,还是读名著罢,所以那时我们读书尽管没有自由可言(有简择才有自由),可是保险总归还是保险的。现在则不然了。那么也就是说,二十年间的进步使得读书成就为一门学问:有所获益或一无所得,这是今天的读者才有可能面临的问题。
回想过去的二十年里,大概还没有太多地浪费可以用来读书的时间。虽然要说遗憾也不是没有,就是很多书到手实在太晚,已经过了读它的年龄了。
大洪兄是我因买书而结识的好朋友,记得我们在一起买的第一本书是《巨人传》,那是在我大学毕业前夕,当时我们不约而同地苦笑起来:这本是上小学时该读的书。很多书都是专门对应人的某个时期的,错过了也就错过了。
又比如上大学时我对存在主义特别着迷,什么杂志上有萨特、加缪的小说和剧本都赶紧找来读,可惜当时他们的书翻译过来得很少。后来倒是陆续都出版了,但是阅读时的心境已不复当年。现在的年轻人,几乎是想看什么就能看什么,该看什么就能看什么,至少在这一点上我很羡慕他们。(生活报)
作者:止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