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锋观察
张闳
波普艺术家们总是顺手牵羊地寻找一些简易的政治性素材与消费性素材,加以简单拼接。一旦撤离艺术行为的现场,权力批判艺术便可迅速蜕变为商品交易。
媚态化的政治波普艺术走向末路是其无可避免的命运。即使是从技术层面上看,其前卫性也日渐丧失。
中国当代艺术家对“政治波普”这一艺术形态表现出来的异乎寻常的亲和性,确实是一个饶有兴味的现象。毫无疑问,政治性素材一直是中国当代艺术家重要的灵感来源。自“八五新潮”艺术运动以来,寻找描述现实政治经验的全新途径,重建艺术家与现实政治之间的新型关联,成为当代艺术家的重大难题。“政治波普”为解决这一艺术难题提供了启示和可能性的契机。
波普艺术利用两种以上的现成艺术品为材料,加以组装和拼接,以达到一种戏谑和反讽的效果。如政治波普的经典作品《列宁可口可乐》,成功地利用了反讽修辞,实现了对政治乌托邦主义和商品消费主义的双重讽喻和戏谑化,并在两者之间建立起一种互相解构的机制,同时,它也有力揭示了这两种强力意识形态之间的隐秘媾合关系。这种批判性机制的建立,正是政治波普艺术魅力的来源。
1980年代中期的政治波普艺术在特定的政治语境下尚且维持着其现实批判功能,而自1990年代中期以来,中国社会现实面目的复杂性和暧昧性,使得许多艺术家无所适从。政治权力的危险性和市场的利益诱惑,让波普艺术家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平衡艺术与现实之间的力量对比,并寻找一种利益最大化的模式。波普艺术家们总是顺手牵羊地寻找一些简易的政治性素材与消费性素材,加以简单拼接。一旦撤离艺术行为的现场,权力批判艺术便可迅速蜕变为商品交易。
缺乏对其讽喻对象之真相的理解力,或缺乏揭示的勇气,政治波普总是在有意无意地模糊真相的界限。由于在诸材料之间缺少艺术家批判性的立场连接,并不能有效地建立其批判性机制,波普作品更多地表现为光滑温润的形态,尽管有着现实针对性,但更多的是对现实的认同,甚至是夸炫。最典型的例子是在流行音乐界的所谓“红色摇滚”。那些对革命歌曲的翻唱,乍一听似乎充满了反讽或批判的力量,骨子里却是虚弱和甜腻。与这些外强中干、假模假式的喊叫声形成互文的,是美术作品中的“哈欠”造型或“傻叫”造型。在那些学院派“后现代”学者那里,这些无聊的哈欠被解释为反叛的嚣叫。相比之下,有人给予的“玩世现实主义”的称呼,则似乎更为贴切。迎合和搔首弄姿,是这一阶段政治波普的基本特征。在权力和市场的双重关照下,其批判力正在逐步丧失。这一点正与1990年代以来普泛的犬儒主义社会思潮相一致。
媚态化的政治波普艺术走向末路是其无可避免的命运。即使是从技术层面上看,它们的前卫性也正在日渐丧失。波普艺术的技法也正面临着新技术的严重挑战。数码技术支持下的“酷索”艺术,轻而易举地实现了政治波普的艺术理想。匿名网民制作的《2000中国:TITANIC》、《时代·马家爵》等酷索图,以及被称之为《大史记》的影像作品,即是最好的例证。而且,由于得益于互联网络技术的便捷性,“酷索”艺术迅速普及传播,这将在真正意义上实现“POP化”。如此一来,职业波普艺术家招摇撞骗的好日子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