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现实,他是永恒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4月04日09:17  南方都市报

  【视点】

  各种纪念安徒生的活动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从首相到平民,从明星代言人到学者,一派好不热闹的景象。但这些,看起来离一百多年前那个伟大而寂寞的灵魂却是如此遥远。

  在纪念大师的日子里我们该做什么?安徒生虔诚的追随者说:阅读。大多数中国人都知道《丑小鸭》、《海的女儿》、《卖火柴的小女孩》和《皇帝的新装》,但你真正读懂它们了吗?安徒生一生创作160多篇童话,但除了前面几篇,你注意过《小意达的花儿》、《打火匣》和《坚定的锡兵》吗?研究者告诉我们,今天我们需要对那些经典篇章进行全新的阅读,而安徒生的成就也远远不止于我们所熟悉的那些篇目。

  只有阅读,才能让我们真正聆听到大师内心的声音,与两百年前那个孤独的人相视而笑。

  对话

  有了安徒生,才有了中国现代儿童文学

  嘉宾:王泉根,北京师范大学中国儿童文学研究所所长,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记者:安徒生在儿童文学领域的地位至今无人能够取代,他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王泉根:我认为安徒生最大的贡献是创造了一种全新的文体,就是由作家原创的艺术童话。这是非常了不起的贡献。在此之前,是没有专门为孩子而写的文学作品的。包括格林童话,它是由格林兄弟到民间采风,收集来的民间流传的童话故事,并非是他们创作的。真正为孩子创作,编织一个丰富神奇的童话世界的,安徒生是第一个。

  记者:安徒生在中国的影响是非常大的,中国的儿童文学也是在他的影响下起步的。

  王泉根:1925年,正值安徒生诞辰120周年,当时中国的《小说月报》连续做了两期的安徒生专号。《小说月报》是当时最有分量的文学期刊。安徒生童话传入中国直接促进了中国现代儿童文学的产生和发展,中国第一批的童话作家都是受安徒生的影响而创作的。像叶圣陶,当时还是学生,看到安徒生童话后非常惊喜:原来还有这样的文学形式!以后他才开始尝试写作童话。

  记者:具体来说,安徒生对中国儿童文学作家的影响有哪些方面?

  王泉根:首先当然是这种全新的艺术形式,给中国作家提供了这一文体。第二点是安徒生作品中的思想精华、艺术特点都深刻地影响了中国作家的创作。比如安徒生对弱者和下层民众的同情,深刻的人道主义和人文内涵。作家曹文轩就是一个追随安徒生的人,他反对儿童文学的简单化和庸俗化,讲求人性美和艺术美。还有就是安徒生立志为儿童写作的精神值得现在的儿童文学作家学习。现在的创作界有一个不好的趋势,就是趋向于商业化、功利化和平庸化、时尚化。追求永恒、追求真善美的东西现在反而遭到了嘲讽。我们需要重新向安徒生学习很多东西。

  重读:直达那些幽暗角落

  孙建江是著名的儿童文学研究者和作者,目前在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工作。从2000年开始,孙建江花了三年的时间,重新解读了一遍安徒生的作品。今年1月,他的著作《飞翔的灵魂——解读安徒生的童话世界》顺利出版,这大概是迄今为止对安徒生作品最系统和全面的一个解读本。这本书同时出版了台湾版本,台湾版向丹麦国际安徒生基金会申请获得了专用标识LOGO。

  自从周作人等人于五四时期将安徒生介绍到中国以后,安徒生在中国一直广受欢迎,享有特殊的地位。但奇怪的是,从那时起到现在,国内很少有人对安徒生进行全面的研究和解读。

  因此,在安徒生诞辰两百周年的时候,孙建江对安徒生作品一篇篇地阅读,尤其是细读显得格外可亲可贵。对于名篇,如《卖火柴的小女孩》、《海的女儿》等,孙建江读出了新意,看到了我们忽略的很多细节;而那些我们完全忽略的篇目,如《钟声》、《栎树》、《影子》等,他为我们指出了其价值和意义。这是一种东方式的阅读。

  《卖火柴的小女孩》:全部光彩在火柴点燃那一刻

  《卖火柴的小女孩》因为进入了小学生的教材而为中国人熟知。我们在课堂上听老师讲,这个故事揭露了统治阶级是多么冷漠和残酷,穷人的命运是多么悲惨。孙建江却对此提出了质疑。“这个含义是其中的一部分,但绝对不是全部。我的理解重点完全不在这里。”

  在孙建江看来,《卖火柴的小女孩》全篇最光彩、最动人的地方就是小女孩用细细的火柴点燃美丽的幻觉世界的那一刻,“因为她用细细的火柴为这个黑暗而又寒冷的世界点燃了温暖与光明。”——连续5次点火柴的描述占了整个篇幅的三分之二。

  小女孩点燃的不仅仅是细细的火柴,而是一种执着的信念:在小女孩看来,只要心中拥有理想,任何苦难都是可以超越的。虽然黑暗还笼罩着世界,但她还是要执意地向往光明。划火柴的情节远远超过了对一切苦难的描述。

  孙建江指出,其中有两个最值得注意的细节:一个是小女孩最后一次划亮火柴,她最亲爱的老祖母出现了。这时小女孩叫了一声:“请把我带走吧!我知道,这火柴一灭你就会不见了!”这里的关键在于,小女孩完全知道这是幻觉,她知道一旦火柴熄灭,所有美好的世界也将消失,但她还是要这样希望。

  另一个细节则是小女孩在寒冷的除夕之夜冻死了,但她的嘴角却含着微笑。孙建江认为,以成人的眼光看,小女孩点燃火柴寻找幻觉的行为是很幼稚的,因为根本不可能带来物质上的实际好处。但对小女孩来说却完全不一样,对她来说,眼前的幻觉世界和身边的现实世界完全是一样的。幻觉的世界寄托了她对人生的全部希望,所以她才会在微笑中死去。

  由此,整个故事发生了奇妙的阅读转换。“这明明是一个非常忧伤的故事,但你读了以后却不觉得沮丧,也不会绝望。”因为希望能够穿透黑暗。整个故事的魅力正在这里。安徒生的博大也正在这里。

  《丑小鸭》:人们忽略了丑小鸭的感恩

  丑小鸭也是中国人非常熟悉的故事,人们熟知那句著名的“只要你是一只天鹅蛋,即使你生在野鸭场也没什么关系”。但孙建江指出,其中一个细节为大多数人所忽略,那就是丑小鸭的感恩心情。在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打击和嘲笑之后,丑小鸭变成了一只美丽高贵的白天鹅。在这个时候,丑小鸭想到的第一个不是报复,出口恶气,而是感恩。

  童话的最后一段这样描述丑小鸭变成白天鹅后的情景:“它非常难为情,它把头藏到了翅膀里面,不知怎么办才好。它感到太幸福了,但它一点也不骄傲。因为一颗好的心是永远不会骄傲的。它想起它曾经怎样被人迫害和讥笑过,而它现在却听到大家说它是美丽的鸟中最美丽的一只鸟儿。”“它扇动翅膀,伸直细长的脖子,从内心发出一阵欢快的声音:‘当我还是一只丑小鸭的时候,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的幸福!’”

  这里面有着安徒生的宗教信仰的成分,但孙建江认为,即使抛开宗教的因素,这种感恩在为东方人灌输“善”的精神资源方面也是很有价值的。感恩是一种非常高的境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做到。何况丑小鸭在经受了别人的种种歪曲、打击、误解之后,还能够怀着一种感恩的心情去对待周围,这是多么美好、宽阔的胸怀!

  我们忽略的作品:安徒生创造的瞬间和永恒

  除了名篇之外,孙建江还解读了许多中国读者并不熟悉的篇目。比如《栎树》,在整个故事中,枞树日复一日地沉浸在渴望和回忆当中,有“将来”,有“过去”,偏偏就没有“现在”,没有从身边的点点滴滴中得到快乐和幸福。由此孙建江解读出安徒生的人生哲学是要活在当下,享受当下:“如果渴望仅仅是为了将来而将来,那么这种将来再美好,也是没有实际意义的。”

  《老头子做事总不会错》讲述了一对老夫妻的故事。老头子骑着马去镇上换东西,他先后把马换成了牛、羊、鸡蛋、鹅、鸡,最后换了一袋烂苹果回家。在别人看来非常蠢的举动,但老太太在听的过程中每一次都说“好啊,真好”,认为“老头子做事总不会错”。老头子不但没有挨打挨骂,“而是得到了吻”,两个英国商人打赌老头子会被骂,结果也输了。

  对这个故事的解读,历来评价都不高。但孙建江认为,它表达了一种完全超越实利主义的价值标准,它提醒我们:“钱财可以得到或者失去,但快乐是不能失去的”,因为“快乐是金”。

  孙建江认为,安徒生是一个比较博大的虔诚的作家,他有哲学的根基,有很高的精神信仰。

  安徒生的视角,我们的方向

  中国的儿童文学是在安徒生童话的直接影响下起步和发展的,第一批中国儿童文学作家就是在安徒生童话的启发下开始创作。直至今日,我们的儿童文学作家仍然认为,安徒生是一个不可超越的丰碑,难以攀登的巅峰。从安徒生的身上,永远有汲取不尽的精神养料。

  他是我衡量好作品的标准

  秦文君 上海作协副主席,当代著名儿童文学作家,创作《男生贾里》、《女生贾梅》、《花彩少女的事儿》等30多种作品,曾获国际安徒生奖提名奖、冰心儿童图书奖。

  最动人的是凄美

  我最早接触安徒生是在小学高年级。那时正值“文化大革命”,根本没有书可看。刚好我一个同学的父母在开明书店工作过,家里就藏着一本很老的《海的女儿》,译者忘了,还是竖排版的,我借来看了以后特别喜欢。后来我上山下乡的时候,跟同学借书到乡下看,同学知道我喜欢这本书就又借给我,一年后回家才还。这本书来来回回地被我借了三次。

  安徒生的东西是比较感人的,他最感人的是那种字面下的、凄美的东西,看了以后就会记住那样一种场景。安徒生的凄美是建立在一种对世界的包容性上的。很大的胸怀,里面又有很凄美的故事,感觉是把世界都包含在里面了。他之所以有那么多读者,那么大的影响,是因为他的作品中有那些人类共通的东西。

  低下腰的大作家

  2002年,我到国外去领安徒生奖,到了丹麦安徒生的故乡,去看了他出生的地方,看到了很多以前没有看到的照片。作为一个儿童文学作家,我觉得安徒生的东西不是说你今天看了就解决什么问题,但它会有一个持续感人的魔力在。文章后面的安徒生总是以一种小心的、纯洁的、高尚的这样一种心灵来看待世界。但与其他作家不同的是,安徒生的征服力不是靠那种很强的旋律,或者说很高的姿态来进入的。他是以一种很低的、小心的姿态进入世界,但里面包含了非常博大的人类精神的东西。

  安徒生对我的创作是有影响的。他是我比较崇敬的作家,是一个真正的作家。与其他作家不同,他的作品当中,精神层次的横跨面非常广,他的追寻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你能看到他一直不断地追索。

  多变、灿烂的风格

  但我觉得我们现在对安徒生的理解,还是不够全面。我们知道的好像只有《丑小鸭》那么几部,实际上安徒生的优秀作品是非常多的,有一些我们并不是非常熟悉的作品,也是非常棒的。比如《坚定的锡兵》、《小意达的花儿》等,都非常不错。一些篇目无论在思想还是艺术性上都超过了我们熟悉的篇目。人们以为安徒生就是几个名篇里的那样一种风格,事实上他的风格、内涵是非常多变,非常灿烂的。

  安徒生对我比较大的一个影响是,我觉得衡量一个作品的质量就要像安徒生的作品这样,小孩子看了有小孩子的看法,大人看了有大人的理解,大人小孩都能看。小孩子读的时候能够读到美丽的情节,读到某一个侧面;成长以后读会有一番另外的理解;老了以后再读又会有新的感慨。这样的一个作品才是真正好的作品。真正好的儿童文学也不仅仅是为了逗孩子开心的。

  儿童文学作家难以攀越的高峰

  曹文轩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儿童文学作者和研究者。著有《草房子》、《忧郁的田园》、《红瓦》等作品。

  永恒的美

  安徒生的童话第一个就是它的美感,他的童话是很美的,这对我影响很大。我现在写的作品,不管是写给孩子看的还是写给成人看的作品,都很注重美感。

  对安徒生,我们不要仅仅将他看做一个儿童文学作家,他就是一个作家。他的作品无论对于孩子还是成人都是需要阅读的,因为他给我们创造了美感。这可能是安徒生与其他作家有所不同的一个地方,他始终是把“美”字作为自己整个文字中非常重要的部分来营造。

  美的东西是永恒的,安徒生的意义也依然永存。我说过很多次,一个再深刻的思想,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都可能成为常识。托尔斯泰当年的轰动是因为他的思想,但我们今天仍然读他并不是因为他的思想,他的思想在今天看来非常可笑。但我们记住了他创造的另外的东西,比如人的情感世界,对人性的挖掘、对自然的歌颂等等。

  中国的作家现在玩命地追求深刻,放弃了对美的追求。中国人对思想深刻的追求已经成“癖”,唯恐自己不深刻。一个不加验证的认识是,深刻就要到丑的、恶的那里去,最后出来的无非就是这些东西。安徒生正好是另外一面,他表现的是人性永恒的美的一面。他对人性表示理解、宽容,对人性抱着希望。

  高贵的忧伤

  安徒生作品中的那种忧伤,也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格调。我认为忧伤或忧郁应该是文学中不能丢弃的一个东西,因为它是一种很高贵的格调。忧伤意味着人对于世界一种比较深刻的认识,忧伤本身也是一种美感,这可能是安徒生文字里面最值得我们迷恋的地方。

  说一句比较极端的话,一个希望自己变得很有质量的人,我希望他读读安徒生;一个希望自己有一个情调人生的人,我希望他读读安徒生的童话,不要总是去读那些热热闹闹的东西。因为一个人如果长久地沉浸在热热闹闹的东西里面,只会使一个人变得轻飘或者轻浮。

  现在流行快乐主义的文学阅读方式,快乐是需要的,但不能一味地快乐,包括给孩子看的东西。曾经有人给儿童文学下定义“儿童文学是给孩子带来快乐的文学”,我认为这是错误的,我将它纠正为“儿童文学是给孩子带来快感的文学”。这种“快感”中也包含了悲剧快感,而且悲剧快感可能是比喜剧快感更重要的东西。小孩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必须体验悲剧感,一个人如果没有悲剧感,那会是一个很差劲的人。当人处在一种很忧伤很苦难的状态里面时,那些快乐的东西并不能解决他们的问题,而恰恰是悲剧的东西可以。

  安徒生为我们的作家提供了一个难以攀登的境界。

  追忆

  最忠实的朋友安徒生

  一个70年代生人的童话生活

  在《纳尼亚王国编年史》的扉页,作者刘易斯写下一段奇妙的致辞:亲爱的露茜,我为你写了这个故事,可是我着手写的时候并没认识到女孩子长得快,书写得慢。因此你年龄已经大得不要看童话了,等到这本书装订好,你将更大了。不过,总有一天你会老得重新开始看童话。那时你可以从顶层书架上取下书来,掸去灰尘,把你的看法告诉我。

  看童话的无非两种人,孩童和追忆孩童时代的人。英国作家巴里在他的童话《彼得·潘》中设计了一个可把童年保鲜的地方,无奈心里太清楚它虚妄不可能,故取名永无乡——Never Land-永远不再的地方。

  这些关于童话的记忆,来自永无乡。

  教育时代

  生于70年代的孩子,最早看的童话多半属于教育型,由父亲或老师讲出来较为搭调。基本模式便是:一种缺点引来一次磨难,磨难之后,孩子改正了错误。它对我个人的思维方式影响甚深,不过隔了十几年再看,发现自己记住的是故事里花样百出的错误——如《没头脑和不高兴》(任溶溶)中在舞台上不肯被武松打死的老虎、盖了100层却没电梯的楼;《宝葫芦的故事》(张天翼)中要什么来什么的葫芦——至于最终的改正,那是省略号之后的部分。

  大约上三四年级的时候,《中国少年报》连载意大利作家罗大里的《假话国历险记》,报纸来的那天就是整个院子的狂欢节。今日想来,那也是个“教育型”的童话——“揭露资本主义的罪恶”。罗大里是反法西斯斗士、意共党员,政治身份使他获得了红色中国的通行证。但相比国内作家,罗大里以及写《木偶奇遇记》的科罗狄,更像邻家叔叔:可以伸手要糖吃的那种。他的确给了我们许多魔法跳跳糖,如《假话国》中声音大得能引起地震的小茉莉、粉笔画出的三脚猫,不能坐下休息,否则生命将飞速流逝,一分钟等于一年的老人本韦努托。至今想来仍在心尖炸跳。

  牧歌时代

  牧歌童话与教育童话几乎是结伴而来,贯穿了我们的小学阶段,80年代初期。记不清最早从哪里听来《小红帽》、《灰姑娘》、《大拇指》、《睡美人》的故事,故事搭建了一个闭锁的远古世界,它有一套自足的善恶有报的逻辑,王子和公主的爱情必能战胜一切。后来,少年儿童出版社出了一套《彩色童话》,所选基本上属于牧歌时代。尽管结局早在心中,仍忍不住遍遍重读。类型化的故事使我们感到安心,故事给外面那个纷乱的世界整序,使它变得富有逻辑,能被一个孩子用想像力来把握。

  长大之后,以为《小红帽》之类的故事来自德国的《格林童话》,进一步考证,才发现早在17世纪,它们已被收进法国作家贝洛尔所编的《鹅妈妈的故事》中,法国人说这是儿童文学的起源,不过英国人反驳说,儿童文学独立的年代是1744年,那年英国出版商约翰·纽伯瑞创制了《漂亮的小书》。

  游戏时代

  80年代中期,不知是我进入反叛的年代,还是中国的童话进入少年时期,阅读童话突然变成一场冒险。《童话大王》,分明就是一张入场券,直抵郑渊洁乐园:在那里拿一张“万能通行证”,你能游历魔方大厦,会见舒克和贝塔。同时加入这场狂欢的还有作家周锐和彭懿。

  童话是个生灵,会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来找你。少年时期,套用心理学的术语,是“第二次分离”的时期,与家人、童年分离,自己做自己的母亲,分娩出一个全新自我。这类童话恰恰给我们提供反叛型“新我”的模板:多少人在看过瑞典作家林格伦的《长袜子皮皮》之后幻想自己是那个一脑袋红头发、满脸雀斑、无父母约束、力大无比且超级有钱的皮皮。其实,最近流行的《哈利·波特》也属此类:满足少年的“孤儿情结”——不满意现实的琐屑平庸,假想自己拥有遥远而神圣的父母,拥有另一重身份:其实呢,你是一个巫师。

  有心理学家攻击安徒生的《丑小鸭》,说它不利于儿童发展,使其沉迷于虚幻身份。但套用周星驰的话:人若没有理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孤独时代

  后来,我们告别家乡,进入城市。20世纪以来,都市里也有童话,如特拉弗斯的《随风而来的玛丽·波平斯阿姨》,它根本不讲究传统童话的假定性逻辑,故事不是发生在远古,玛丽也非巫婆,层出不穷的幻想就在一个普通的城市公寓之家中展开;米尔恩的《小熊维尼·普》,把动物居住的“百亩林”描绘得像一个中产阶层的社区;罗尔德·达尔的《巧克力工厂》,把现代社会的谜底从黑森林扯开,安到了巧克力工厂。但是太快乐了,更像是都市孩子的读物,不属于我们。

  更爱这些故事:塞尔登的《时代广场的蟋蟀》、怀特的《夏洛的网》、巴里的《彼得·潘》、圣奥赛佩里的《小王子》、恩德的《毛毛》(《时间之谜》)、皮亚斯的《汤姆的午夜花园》,还有,让我像个孩子般流泪的,安房直子的《狐狸的窗户》。

  这是拯救孤独的故事,一个孤独的人追赶一只孤独的狐狸,来到桔梗花田。狐狸变成人,为他染蓝了手指。把蓝手指组成窗子,看过去,里面就是你思念的一切。狐狸的窗子里是一只美丽的白狐,她那死在猎人枪下的母亲;猎人的窗子里是童年时被火烧掉的院子、死去的妹妹,和再也找不到的恋人。他发誓永远珍惜这手指头,但回家后,却在无意中洗了手。

  我们总想把童年当朋友,而它走了,再不肯回来。

  这么漫长的一生,以后不知还有什么童话可读。好在我们有个最忠实的朋友,安徒生。当那一天到来,我们老得重新开始看童话,书架上最先被拿下的一本,必定是他。

  童月

  本版撰文:

  本报记者 田志凌(除署名外)

  图:

  水彩画《野天鹅》,[英]贝妮黛·华兹 画

  彩铅画《卖火柴的小女孩》,[日]黑井健 画

  水彩画《海的女儿》[奥地利]莉丝白·茨威格 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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