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的堂璜是拒斥衰老的,所以很有利于塑造青春偶像。但是,国内对于堂璜的演绎除了有商业的考虑之外,还带有沉重的文化负荷和强烈的本土化意识。中国的堂璜往往在年轻的外壳之下包裹了一颗苍老的心,导演和剧作家是要通过这个形象来说事儿的。
撰稿/沈双
沈双 美国罗格斯新泽西州立大学助理教授
不知道为什么,中外的影坛剧坛忽然间又对堂璜这个形象产生了兴趣。
去年年底好莱坞重新演绎了60年代走红的大片《阿尔菲》。阿尔菲是一位受女人宠爱却只爱自己的男人,他成功地逃避了一次又一次的婚姻,甚至逃避了做父亲的责任,但是一句话却击中了他的软肋:他指另外一个男人比你年轻。“年轻?我难道已经不再年轻了吗?”阿尔菲突然对于自己的生活产生了怀疑。
在凤凰卫视的一个节目里,话剧《琥珀》的编剧廖一梅感叹道:只有懂得悲哀的堂璜才可爱。不过阿尔菲的悲哀只持续了几秒钟,而且是极其混乱的几秒钟。
英国靓仔裘德·洛被午间电视主持人、年近半百的欧泊拉请到了节目上,没谈出什么,却见主持人按捺不住地与这位帅哥调情。我禁不住为英国男影星在美国屏幕上的委曲求全而感到难过。休·格兰特到了好莱坞后也不得不努力摆脱其儒雅敦厚的书生派头,演了一系列搞笑的堂璜形象。难道英国男人已经和堂璜画了等号﹖
其实这些英裔堂璜完全是为了讨好好莱坞才创造出来的。阿尔菲的英国口音和他那套欧陆风格的紧身西服在曼哈顿的街头提高了几分回头率,也就仅此而已了。阿尔菲既不懂得美国女人,也和纽约这个城市没有任何关系。他对女人的爱恋,甚至不如《欲望城市》中的凯丽对于她的无数双高跟鞋执著。
经典的堂璜是拒斥衰老的,所以很有利于塑造青春偶像。但是,国内对于堂璜的演绎除了有商业的考虑之外,还带有沉重的文化负荷和强烈的本土化意识。中国的堂璜往往在年轻的外壳之下包裹了一颗苍老的心,导演和剧作家是要通过这个形象来说事儿的。
徐静蕾的影片《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应该说是从一个女人的视角来反写堂璜的故事的。茨威格小说里的女人是一个执著无奈而被生活抛弃了的女人,略带一点锋芒,比如她会敏锐地察觉到男主角见到穷人时眼睛中流露出来的恐惧,她会说因为不愿成为那种给他带来恐惧的人而不愿意去找他。徐静蕾把她变成了一个自足的“完整”的女人,一个“生活在现在”的人。这本身没错,却又如何解释这样的女人为什么对那个同样“生活在现在”的男人如此的依恋呢﹖我想大概有两种解释:要么这故事全是一个女人的“残酷青春物语”,要么就是两人的几番重逢是生活中的偶然。两种可能性发展下去都会使茨威格的故事变成真正的中国故事,但是都没有发展下去。电影里那个幽长的胡同和完整的四合院在北京的动迁大潮中一定是像博物馆一样被保护起来的建筑,这样的院子里走出来的女人想来应该是干净得一尘不染,一门心思地恋旧,死心眼儿地抵制现代化的。徐静蕾的电影还是一个悬在半空中的故事,让我有点失望。
相比之下,孟京辉的《琥珀》倒是给堂璜这个角色在商品社会中找到了一个位置。这个堂璜被包裹在黄色小说、摇滚乐、艳舞、中英文流行歌曲、意大利文以及投射到大屏幕上的电子影像等等“器物”之中。虽然所有这些文化产品都是虚的,但是因为它们包裹得严严实实,也就构成了一个氛围,一个场遇。堂璜扮演的是文化掮客的角色。但是这些东西的压力太大,这个堂璜好像被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了,他必须在集体狂欢的仪式中、在几种媒介的簇拥之下表达自己极其私秘的感情,所以很累。最后心脏无法承受这个压力而死去,有点荒诞,却是一个当下的北京极可能发生的故事。
如果说徐静蕾的电影反映了一个女人的视角,那么《琥珀》表现的却是一个母亲的感觉。廖一梅曾写到,是因为生了孩子才对死亡产生恐惧。“小优让高辕看到了‘生命的’奇迹,就如同摇篮前的我一样。”可见打动了高辕的是移植了的母爱。我的一个朋友认为这种写法是对不负责任的男人太宽容了,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是不是也可以说中国的女人需要关注的事情太多、负荷太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