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实话实说》在央视“东方时空”甫一亮相,便风靡九州;一起风靡的包括那个荧屏上一脸“坏笑”、却能口吐莲花的主持人:崔永元。
这一说就是六年,《实话实说》越来越火,崔永元也越来越红。不料,2002年,崔永元却选择激流勇退。
两年后,当崔永元再次出现在公众视线中时,一番豁达言谈终于解开人们心头的疑惑:台前的精彩挡不住幕后的病痛,当年,崔永元得了重度抑郁症,不得不离开《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的“传奇”没有了,而崔永元却注定是个“传奇”。两年养病期间,他没有闲着,弄着弄着,如今竟捣鼓成100个《电影传奇》;而他的目标是208个,分四年播完。
独一无二的《电影传奇》
每逢周六,央视《东方时空》的《电影传奇》,崔永元的每一次出现,都是不同的人物造型。
环顾影视圈,没一个演员能一口气演这么多“电影”,不是演员的崔永元却做到了:《永不消逝的电波》《柳堡的故事》《五朵金花》《冰山上的来客》《英雄儿女》《林海雪原》《阿诗玛》《小兵张嘎》《上甘岭》《地道战》……
《电影传奇》里,崔永元又演又编又策划,也开创了一个完全不同于《实话实说》的全新节目形式———《林海雪原》这期节目中,崔永元扮演的“杨子荣”把观众引入经典情景后,又把采访导演刘沛然、杨子荣的扮演者王润身、白茹的扮演者师伟、少剑波的扮演者张勇手等一干老演员的镜头,和老电影中的经典片段交错展现,并在层层推进的采访中延伸、搜索历史上杨子荣的真人真事。他不仅亲自在节目中反串诸多老电影中的经典角色,而且还将罗京、和晶、王小丫等央视“名嘴”拉进了阵营,为节目平添了热闹和看点。
经历了一个阶段的角色“重现”后,不愿固步自封的崔永元又重新“折腾”,调整节目方式———改为拍电影的幕后故事。
“重现的方式意义不大,再像也不如人家原来搞的。”崔永元否定自己,开始新的节目方案。老电影的创作过程中有过什么争论,当时电影中是如何表现某一场景的,如何找到演员等等一些电影中看不出来的“幕后”故事,成了《电影传奇》的重心,并再次得到观众的认可。
“《实话实说》再好,我也有遗憾,”崔永元这样说,“可惜的是它并非原创,而模仿了国外风行已久的‘脱口秀’。这是我们不愿触及的一块心病。今天,我们就是要用《电影传奇》来弥补。我们至少可以自豪地说,这是国内外从未有过的节目样式。它不是专题片,也不是电视剧,更不是电影,也不是人物专访,还不是纪录片。它就是传奇。它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是崔永元首创的。”
真诚+责任=《电影传奇》
208集《电影传奇》,就是208部老电影。崔永元认为:“老电影真诚,哪怕是艺术虚构的故事,也让你觉得特别真诚。”
除了电影本身的真诚之外,促成《电影传奇》的另一个原因,是崔永元本人一贯坚持的社会责任感。尽管看上去嬉皮笑脸,时不时总能“幽人一默”,内心深处却是一个“忧国忧民”的人。对于《电影传奇》,崔永元说:“这是在做一件文化抢救工作。那些老艺术家的电影,曾构筑我们相当一部分的精神世界;而现在,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老得或者病得说不出话来了。”
对于这些老艺术家,崔永元心里充满了敬意:“他们跟我讲他们过去的故事时我才知道,他们的经历,远不像我过去看电影时那么轻松,这也是让我挺感动的。直到今天,这些老艺术家还像当年那样敬业,我们工作的每一个环节,只要有他们参加,总是那么高质量,总是那么优美。”
正因为如此,《电影传奇》在央视首播那天,崔永元感慨地说:“一个人,做一件事,能把社会效益、个人爱好和事业都放在一起,真是太舒服了。”那一天,和他一起做《电影传奇》的同事兼朋友许钟民看到:离开《实话实说》两年的崔永元,第一次乐了。
电视人的电影情结
崔永元做《电影传奇》,绝非偶然。
1970年,北京郊区的一个部队大院,7岁的崔永元种下了电影情结。家门口正对面就是大院电影放映室,院里每次放电影,崔永元总会从头看到尾。时间一久,放映员便认识了这个小电影迷,一有新片子,就会招呼崔永元过去帮忙干这干那。
这个自封的“业余放映员”称号,使得崔永元在成为著名“电视人”之前,就已早早地成了“电影人”,并从此钟情于电影。他现在的家里,更是像宝贝一样藏着上世纪60年代的电影小人书数百本。每次,崔永元翻读这些书时,都会戴上特备的白手套小心翼翼。这些书后来也成了《电影传奇》里的宝贵资料。
刚主持《实话实说》那会儿,崔永元一心想把自己以前喜欢的电影演员都请到演播室来好好说说心里话,但一直未能如愿。直到有一次,崔永元参加一个环保团去内蒙古种树,碰上了电影表演艺术家于洋。
看到当年的偶像,崔永元话多了,问:“《大浪淘沙》您一会胖一会瘦是怎么回事?”“《英雄虎胆》里,怎么感觉您想争取女特务阿兰来着?”于洋告诉他几个细节:《大浪淘沙》前后拍了好几年,本来说要拍上下集,拍一阵审一阵,来来回回折腾过好几次,后来又要求把上下集合成一部片子,最后定型的《大浪淘沙》是两小时十五分钟;《英雄虎胆》在最初创作时是想争取阿兰的,所以拍了他跟阿兰在海边交谈、游泳的镜头。但是最后又改了思路,最终放映的电影完成片跟最初设想也就不一致了。
两个人在火车上面对面地聊着,唏嘘着那些本来应当是这样后来却成了那样的许多老电影。说着说着,于洋提醒崔永元:既然这么喜欢老电影,可以去电影厂找啊,好多拍了没用的胶片都留着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从内蒙古回来后的崔永元在北京一如既往地继续他的《实话实说》,但关于《电影传奇》的念头却开始萌芽。
“实话实说”抑郁症
《艺术人生》“2005年理想”那一期节目,面对亿万电视观众,崔永元淡然道出:“我得的是抑郁症,很严重的抑郁症,重度。”
没有一个人投去异样的眼光。这个一手创造《实话实说》神话的崔永元,节目内外一直都在“实话实说”,包括自己的病痛。这般的“实话实说”,试问有几人能做到?而令人肃然起敬的,除了这个,还有他说这句话时脸上淡然的笑容。
人前的云淡风轻,背后却是独自面对病痛的折磨。正如当年《实话实说》里,那个不停带给别人快乐的崔永元,走到幕后却是一个被严重抑郁症纠缠困扰得不快乐的崔永元。
“我是睡眠障碍,吃药,两粒三粒,早晨五点、六点、七点、八点……才能睡着觉。而正常人,吃了这个药,可能三天都睡不醒。”崔永元这样描述自己的病症。探究病因,崔永元“归咎”于《实话实说》。
他说:“我觉得我们当时做《实话实说》时特别投入。我觉得我发病跟这有关系,有点钻牛角尖,希望每一期节目都做好,希望一期比一期精彩。老这样想,给自己压力太大了。”
这番话也正是人们一直疑虑的,为什么在《实话实说》收视率突破5.0、占有率达到70%,正如日中天时,一手创造了央视非黄金档节目收视“奇迹”的小崔,却选择突然离开的真正原因。
抑郁症发于2002年夏季。那几期的《实话实说》一直在做如何帮助别人调适心理的节目。忽然有一天,崔永元走进了“死胡同”:我整天在节目里说服这个说服那个,告诫别人不应该这样不应该那样;可我对自己嘴上说的一切,就真的想通和整明白了吗?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连自己的问题都不能解决,又凭什么去说服别人?
连续三天三夜高度失眠,没有一分钟入睡。百般思索的崔永元无法在节目和自己之间建立一条能达成妥协的通道。医生作出了诊断:严重精神抑郁症。
2002年9月,交缠在《实话实说》和自己能否“实话实说”矛盾中的崔永元,决定坚持自己“实话实说”的信念,选择的方式却是离开《实话实说》。
他专程去了云南养病。想不到的是,这场突然袭来的疾病,却给他带来了一个“传奇”:放下了《实话实说》的崔永元,终于有时间着手他的另一个理想:制作《电影传奇》;而《电影传奇》又刚好处于医生建议的“可行性工作”范围内———做自己不觉得有压力而且是喜欢的节目。
“给我份差事,就当是废物利用。”崔永元回到台里请求领导。领导宽宏大量:能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没想到这一做,就做出了一个“传奇”。
崔永元的“电影诗篇”(节选)
当你7岁开始穿着军大衣冒着纷飞的雪花坐在操场上注视着银幕上英雄的一举一动的时候,你无法不爱电影。
当你11岁实现了你7岁开始的手执爆破筒冲向敌阵的梦想时,你无法不激动。
当你见到你儿时的偶像如今白发苍苍、忍受孤独的时候,你无法不伤感。
当你听他们讲起过去的故事,依稀闪现当年风采的时候,你无法不崇敬。
我们要记住他们,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
我们要记录他们,他们的每一句话都会进入珍贵的历史档案。
我们有责任制作这样的节目,中年人的责任。
我们有能力让节目好看,如年轻人一般的好看。
本报记者 洪伟成 实习生 李君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