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有的愠怒,有的阴沉,有的木然,有的冷淡,表情各异。
马占山和杜海山走到人群前,慢慢站定,看看人们又看看粮栈的牌匾,人们也用异样的眼光看看马占山和杜海山。
马占山思忖片刻,走近一位老者,问:“老人家,买米呀?”
老者点点头说:“买米”。
马占山轻轻颔首,又问:“怎么还不开板卖米?”
“这话问谁呢?”老者苦着脸子说:“人家是掌柜的,人家愿意啥时候开饭就啥时候开板,谁敢去问人家,问急人了就不开了。”
马占山一怔,轻轻摇摇头道:“买卖咋是这么个做法?”
“唉———”老者长叹一声说:“兵荒马乱的,有啥法子,老百姓遭殃了……”
一个妇女看看马占山说:“先生不是本地人吧?我们这已经好几天不好好卖———米了,掌柜的高兴就卖一会,不高兴就一点不卖,米价也是高得吓人,昨天一天涨了三回价,嗨,真要命啊!”
一个小伙子接茬说:“我们家已经三天揭不开锅了,再这么下去,就得饿死人啦!”
马占山看着无奈的人们,思索一会,然后就朝铺门走去。马占山拍了几下铺门,听听动静,他又使劲拍了几下铺门,叫道:“喂,掌柜的,开门!”
“敲什么敲!”里面粗声大嗓地喊起来。
“掌柜的,卖米吧!”马占山喊着,又敲了几下铺门,“乡亲们等米下锅呢!”
“别敲了,今儿个不卖米!”里面又喊了起来,“再敢敲,老子可不客气了!”买米的人们嘁嘁喳喳地议论起来:
———“先生,别敲了,惹恼了李掌柜,我们可就惨了!”
———“李掌柜可不是好惹的,卜奎城里谁不怕他呀!”
———“他有后台,听说后台在省里当官!”
马占山回头看着七嘴八舌的人们,摇摇头说:“乡亲们别害怕,我敲门让他卖米有啥不对?不买米大清早敲他的门干什么?没错,我敲门没错!”说完又要去敲门。
杜海山走过去说:“来,我来敲……”他走近铺门,出手很重,“梆梆梆———”抬手就是三拳头,“开门,买米!开门,等米下锅呢!”
只听铺里吼叫起来:“哪个狗狼养的这么大胆,成心和我过不去呀!”话音未落,铺门哗啦一声开了,一个彪形大汉站在门口。
与此同时,谢珂从马占山办公室里走出来,走到马占山刚才舞剑的院子里,他东瞧瞧,西望望,“马主席,马主席!”谢珂小声喊着,四下搜寻,“杜副官,杜副官!”谢珂不禁皱起了眉头,没有人影,也没有回声。
谢珂走进屋子,很快又出来,他不再喊了,站在院子里蹙眉思索……稍顷,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朝大门跑去。……
这时,彪形大汉和四五个打手已经把马占山和杜海山团团围住。买米的人自然站成一个圆圈,在外边围观。
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说:“我李某人从来不打屈死鬼,报上姓名!”
马占山冷笑道:“我倒要领教领教你李掌柜是个什么混账东西!”
李掌柜脸上的横肉抽动一下,冲打手们甩甩头凶狠地喊:“给我码(绑)起来!”
马占山仰脸大笑,刚要扑过来的打手们被镇住了,马占山笑一会说:“原来李掌柜是个小土匪呀!”
李掌柜愣怔不知所云,瞅着马占山发呆。
马占山说:“毫不客气地说,你今天敢码了我,我就也插(杀)了你!”
李掌柜更愣了,不知如何是好,半晌才醒过腔来,他缓和一下紧绷的脸庞,冲马占山抱起双拳举过左肩(匪礼),道:“兄弟是哪个绺子的,在哪儿吃饭,到兄弟地盘上有何贵干?”
马占山冷笑着说:“李掌柜,置老百姓的生死于不顾,还敢以土匪身份出现,言什么你的地盘,我真有点不明白,江省的官军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还让你的脑袋长在脖子上!”
李掌柜脸色铁青,横眉怒目,他极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废话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快说!”
“好,痛快!”马占山扬扬手说:“远的不说,就说这会儿,你赶紧开板卖米,看见没有,那么多人等着米吃饭呢。记住了,米价要落到10月13日以前,多长一分惟你是问!”
“妈的,你这是成心和我过不去呀!”李掌柜凶神恶煞地骂起来:“我日你奶奶的,给我打!”
话音刚落,四五个打手就扑过来,马占山一闪身,躲过了打手。
杜海山箭一般蹿过去,一个扫堂腿,前边两个打手就狗熊一般扑在地上。
后边的两个打手又扑上来,杜海山挺起身,快速出拳,只听“嘭嘭”两声,两个打手“嗷嗷”叫着,仰面倒在地上。
李掌柜见几个打手被纷纷打倒,气得两眼喷火,大声吼道:“反了,反了!快,回去给我抄家伙!”
几个打手从地上爬起来,调头往回跑,转瞬间又冲了出来,人人手里都攥着棒子,朝马占山和杜海山恶狠狠地扑将过来。李掌柜在旁跳着脚喊:“给我打,往死里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有人大喊:“还不放下木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撒野!”
“哎———谢参谋长,”李掌柜满脸怒气地走近谢珂,“你不问青红皂白地乱说什么呀?两个刁民,一大早就和我过不去,还动手打了我的弟兄,啊……兴他们动手打人,就不兴我还手啊,往日你说什么我都听,今个爷不顺,气儿正憋着呢,可别怪我驳你面子……”
“放肆!”谢珂瞪着李掌柜大吼,“李老三,知道你打的人是谁吗?”
“管他娘的是谁,”李掌柜耀武扬威地冷笑着:“在卡奎城这块地盘上,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李老三怕过谁?谢参谋长,今个这事与你无干,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他走近谢珂,目光盯着谢珂不放。
“啪———”谢珂抬手就抽了李掌柜一记耳光,“混蛋!你长着几个脑袋!他是新来的省主席马占山,马司令!”
“啊?!”李掌柜大惊,瞅瞅马占山,倒抽一口凉气,浑身立刻哆嗦起来,几个打手也吓得连连往后躲闪……
马占山嘿嘿冷笑着,走上前,看着李掌柜,道:“土匪,恶习未改!……今天我不杀你,留着你还有用。”马占山踱了几步,看看围观的人们,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对李掌柜说,“听着,你马上开板卖米,不许涨价,不许留米,把米全部卖出去,如敢违抗,我让你脑袋搬家!”
“是是是……”李掌柜脸色煞白,满脸是汗,道,“不敢违抗,不敢违抗!”
马占山转向众人,高声说:“乡亲们,一会李掌柜就开板卖米,大家不要挤,排好队,买完米后,左邻右舍转告一声,告诉乡亲们,永丰粮栈卖米了,告诉大家快来买米吧!”
人群立刻兴奋起来,那位老者高声说:“青天大老爷,感谢你的大恩大德呀!”
马占山扬扬手,道:“老人家,你不要感谢我,我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我刚来省城,还没有做什么事情,眼下,日本人要进攻黑龙江,我是来和日本人打仗的。乡亲们,你们赶紧买米,吃饱肚子,咱们一起和日本人干———你们能支持我们打日本人就足够了,我还得感谢你们的大恩大德呢!”
人群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掌声响罢,马占山挥挥手:“好了,大家买米吧!”
“轰———”人们蜂拥着向铺面,自觉地排队……
马占山看看惊魂未定的李掌柜,笑着说:“李掌柜,请吧!”
李掌柜一迭连声地答应着:“是是是……”便朝铺子走去。
马占山、谢珂、杜海山相顾笑笑,转身走了。(黑龙江日报)
作者:作者 齐振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