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帅的电影旅程一直没有偏离他的初衷。从他自筹资金拍摄处女作《冬春的日子》开始，到依托《青红》从“地下”（更正一点，王小帅不能算“地下导演”，他的《扁担·姑娘》1997年全国公映）一跃而出，获得戛纳电影节的殊荣。王小帅秉承的原则是：他始终在运用自己的电影视野观照我们这个时代中那些被异化、感受到异化或者拒绝异化的一个群体。王小帅的努力始终在维护这些个体的生命，不管他们的生长方向是如何的非常态，但同样具有尊严，同样不能被伤害。
《青红》中的被异化的是从上海到贵州的三线厂工人，感受到异化和拒绝异化的是他们的下一代。沉闷与抑郁的画面烘托他们生存的沉重，尽管有不甘于屈服的抗争，但整部影片的跨度中找不到一个阳光灿烂的镜头。空间封闭而构图凝重的影像，不由地使王小帅的电影再次被误读——从《冬春的日子》中画家刘晓东最后的精神失常，《极度寒冷》中行为艺术家齐雷自动放弃生命，延续到《青红》的青红的精神失常以及小根的被枪决，我们轻易可以将所有的结局归纳为王小帅的忧伤和绝望。
但是，王小帅对于生命另外一种面貌的阐述是极为隐秘的。他在处理人类某种具有共性的压抑感和孤独的手法是有节制的，另外，他知道主动地去表现哀而不伤的人心之正。《青红》中利用自然声的嘈杂以掩盖的小根被宣判极刑的公决，青红和小珍在暖和被窝里的女儿情态，以及一场非心甘情愿却渲染得极为红火的婚礼。即使是通篇围绕金钱和女人的《扁担·姑娘》，王小帅仍然依靠贯穿始终的一首歌直指人的精神，“你还能够留下些什么？是散落的白纸片。你爱的天堂里面，请来听我唱首歌”。
必须声明的是，《青红》虽然将王小帅推向了前所未有的地位，但显赫的奖励并不能保证这就是他最出色的电影。事实上，王小帅甚至从来没有超越过他的开山之作——单纯、简约、精神化的《冬春的日子》，仍然不会被其后任何一部影片所能掩盖。这似乎是他们这代导演面对的集体困惑：贾樟柯的第一高度仍然是《小武》（《小山回家》尚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电影），陆川也在《寻枪》中保持着最为旺盛的创造激情。《青红》的硬伤是显而易见的，小根强奸青红作为全剧的重大线索，却缺乏必然的因果转承。
戛纳的鼓励，是一个电影艺术家信心树立的保障。与此同时，王小帅也完成了另外两桩大事件—对父母生命历程的反刍和致敬；他的影像第一次回到了意义上的出生地，王小帅从两个月大就随父母从上海到了贵州，一直生活到13岁。《青红》原来的名字是《19岁》，比较王小帅上一部影片《十七岁的单车》，我们不难从年龄递进上看见其艺术的勃勃野心。
作者:董谦 发表评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