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朱来扣
《遍地枭雄》王安忆 著
文汇出版社 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
一代武侠宗师古龙曾说：“天涯远不远？”
“不远！”
“人就在天涯，天涯怎么会远？”
那么，江湖远不远？江湖不远！身在江湖，江湖怎么会远？在这里套用古龙句式，为的是什么？这也是我想知道的为什么——因为，《遍地枭雄》恍如江湖英雄帖，重重摆放在面前，正红底色上的四个大白字，正按捺不住硬朗跳了出来。我岂能不敢雄起，踏入这“枭雄”际会的江湖？！
当然，王安忆不是武侠宗师，她是一个极具自我超越冒险精神的纯文学作家，这部颇有“游侠”意思的新出炉力作，实在使得喜欢或不喜欢她作品的人，都有一分惊讶。小说慢慢写来的是常态里的人世间，道出的却又是一番极不常态的江湖心情，一步步讲究着江湖中的善与恶，英雄与枭雄的天壤所在。
大王、二王、三王，当然还有极重要的一个引线人物韩燕来，四个男人有自觉踏入江湖的，也有只因了男人的本能而陷入其中的。一路踏歌行来，仿佛就是泡一壶春茶细细啜品，不仅是品茶，更有意思的恐怕还是品评到了王安忆在此岸与彼岸之间，不时翻扬起解腕尖刀，庖丁解牛般剖开男人之所以是男人的一段江湖成长史。
韩燕来是上海市郊的一个农家子弟，少时似乎就感受了龙蛇混杂的江湖。江南子弟的羞涩，他总归还是淳朴，高中毕业后几经择业，最后做了一名出租车司机。上路不久的韩燕来，却在圣诞夜遭遇了劫车。韩燕来不是没有反抗，只是他长大以来的雄性孤独，突然就被温文而又强大的大王击溃了。这样的击溃是陌生的，竟也是熟悉的——兄弟的味道好像就是男人的一种本能。由此，受害者变成施害者，诡异而无形的江湖忽然就来临了，仿若一张天网罩下，再也逃不了了。
其实，韩燕来只是随着自己的“本性”前行罢了——所有的男人心里都曾有一个江湖的情结，只是后来被岁月磨得模糊了，消失了。同样，所有的男人也都怀有雄起之心，不管是做枭雄还是英雄，只是常常就被日常生命的琐事消磨殆尽。
大王尽管隐了三年冷山，却也是个厉害的狠角色。从他可以抛妻别女，独行甘做无名轿夫，且更在黑夜里独自感受孤山的王气，可见一斑。这样的人物似乎在男人中不多，却也不会少，雄起之心在在显露于江湖之中。大王毕竟是决心要做枭雄的，他明白“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的道理，而他既不能贵发于市，也无法达则于朝。所以，这样的人物便以为行走或隐身江湖便可发散自己的雄心，成就一番“霸业”。
要说此人，也算是个与时俱进的人物。他很明白，今之江湖早已不是水泊梁山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仅一个“义”字，就可叫李逵兄弟把大好头颅献给“宋江哥哥”的草莽江湖了，而是一个需要契约与威权并重的江湖。这样的江湖，显然不能再凭凶狠的冲动和怀柔的算计来掌控，而是需要智谋和契约分配规则平衡利益。因此，虽然自己和二王、三王劫了韩燕来的车，但大王还是按契约分配规则，硬要把销车赃款分给韩燕来，说这是他应该得到的一份。
这样的江湖并不遥远，它只不过是世人眼里的非常态形式而已。江湖总会有江湖的规矩。现在的江湖，不再是动辄便“侠以武犯禁”演义故事的江湖了，而是一个平常得很的江湖。讲穿了，也就是相对于体制或庙堂之外的那一片天地。不管喜欢还是厌恶，它总会时时刻刻地被我们触摸着，并走进走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