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哈比。当我得知我的叔叔雷蒙生命终结的消息时,我不想哭,但仍然有一层薄雾模糊了我的视线。
这是一次预先设定的死亡,它的到来就像院子里的鸢尾花在某个季节一定会盛开一样。虽然时间漫长了一些——我坐在雷蒙孤单的床,想像一个人如何在上面躺了28年零4个月。黑胶唱片在转动,雷蒙说过,音乐是从最真实的物体中听到的最理性的声音,一把椅子,一
串珠子,一扇窗,一片丘陵,一条海岸线,一次飞翔。
因为一个意外,导致了雷蒙颈椎以下的高位瘫痪。
当我轻而易举地行走、跳跃、或是游泳时,总会想起雷蒙的梦想仅仅是伸开自己的手指,抚摸一下心爱的女人。一位叫胡里安的女律师,无偿地帮助雷蒙争取死亡,我从他们的对视中看到了爱情的光芒。
他们有过亲吻吗?雷蒙可以感知的只是嘴唇?身体其余的部位呢,会有电流迅疾无比地在血脉里奔流过吗?
房间暗下来了,我在恍惚的忧伤中听到了雷蒙的声音。他借助饭后的一只柑橘讲述贝克莱的唯心主义;用一个象棋棋盘便能解释埃利亚学派的悖论;在这块木板上,他教我搭起棱柱体和角锥体,去认知复杂的四维空间。他望着我,眼睛里有智慧的路径。
还有诗歌,“叶上的月光谜一般静止,佛和我的诗,通向哪里”,我不能完全理解雷蒙吟诵的意义,他的脸庞,因为微笑而有一种澹定的高贵。雷蒙的寻死,绝不会是一个懦夫的举止。每个人都有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权利,也有死亡的权利,当个体觉得他的存在是一种耻辱的时候。
我在母亲的眼眶中看见了两滴眼泪,我知道眼泪蓄在她善良的心灵里是湖是海。粗鲁的父亲好似得到了一个顿悟,而爷爷更加沉默了。
那个叫罗丝的女人再也没有来过我家,是她最终决定帮助叔叔拿走生命,她也爱过雷蒙。
2005年,一个叫特丽·夏沃的美国女人惊动了世界。这个15年植物人的生死,覆盖了全球的新闻频道。3月17日,美国高院拒绝重审特丽案,3月18日,插入特丽胃部的进食管被摘除。雷蒙已经死去几年了,他仍在黑暗中行走,抑或开始了光明的轮回?
接下来,我喜爱的利物浦队绝地反击,夺取了这个年度欧洲足坛的最高荣誉。雷蒙是不喜欢足球的,但我记得他看过利物浦队的比赛。那天,有接近3万名利物浦的球迷,在伊斯坦布尔奥林匹克球场高唱队歌——那个时候,我觉得这首歌是为利物浦队唱的,也是为雷蒙唱的,因为歌曲的名字是“你不会独行”。
注:本文素材来源于亚历山德罗·阿曼巴的作品《深海长眠》。
董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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