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堇汇报的这段话,不再需要解释。初战之地,虽然可能性很多,值得偷袭的只有两个地方:一是菲律宾苏比克湾,西太平洋美军空军的几个机场都在那里;另一个地方是新加坡,那个军港控制中东油道,马六甲海峡控制着荷属东印度的石油。
毕竟迫使日本非战不可的是英美荷各国持续大半年有效的禁运,尤其是封锁马六甲海峡,本来日本石油储备只够支持一年半战争。日本不开战,就只能自动休战。
其余的地方:香港、关岛,都有价值,但不值得用F集群那样大规模的海军偷袭。
不过,菲律宾虽重要,却在台湾机场的支持航程之内,轰炸机即可执行任务。没有必要用那么多航空母舰。
“马来蛮女歌舞伎”,那么当然是新加坡。三天前,十二月三日,英国海军三万六千吨的最大巡洋舰“威尔士亲王号”及副舰从欧洲远程赶到,已经与远东舰队会合,进入马六甲海峡。哪怕有马来亚机场协防,这支新组成的远东舰队,有能力经受得住F集团的袭击吗?
休伯特额头迸出了冷汗——武士刀指向新加坡!
他站起来,走到于堇身边,摸摸她的头发,她的头发是湿的,她的额头也是湿的,他一摸,火烧一般烫。他低下头说:“我的孩子,你在发烧,你马上回房间休息,我让医生来看你。”
于堇依然闭着眼,只是说:“我是该休息了。”她站起身,扶着门框走出去。在于堇进入过道之前,他似乎要寻找她的支持似的问了一句:“马来蛮女歌舞伎,对吗?”
于堇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休伯特跟着出来,看见夏皮罗还在耐心地等着,他说:“你送于小姐回房休息。”
他回过头,把电报室的门关上。这个消息,他连夏皮罗都不能告诉。
“十万火急电报,A级绝密,”他对电报员说:“你先联系上。”
电报员说:“那边一直在等,知道你要送急电。”
“F到新加坡演出。”他说。
“就这一行字?”电报员说。
“就这一行。要回复!”休伯特命令道。
过了一会儿,就收到回复。休伯特松了一口气,但是紧跟着有了下文:“可靠程度?”
休伯特说:“回复:非常可靠。”
他突然一想:要是错了呢?不,不可能错,他从心底里认为于堇不可能错,只是谍报工作的规范使他不便说百分之一百。
门没有关紧,于堇等着医生来。她头痛欲裂,一辈子还没有如此痛过。饭店值班医生来了,诊断不出什么名堂。说是疲劳过度,问她多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了。她说半个月,半个月了,每夜靠强度安眠药才勉强睡几个小时。
医生问半个月中除了失眠还有什么症状?她想想说,可能兴奋过度吧,从来没有如此兴奋,工作实在太忙。
医生给开了阿斯匹灵,说这次不要用安眠药,你睡着了就能放松。
她说,她难睡着。她请求医生给她打一针强镇定剂。
医生观察她的眼睛,又听听她的心跳。最后测了一下血压,才同意了。他让于堇好好睡十个小时,最好睡一天一夜,完全恢复疲劳后,一切症状就会消失。
“十个小时”?于堇想,十个小时之后,是哪一天呢?现在已经是12月5日夜里,该是12月6日凌晨两点左右。
于堇房间的楼下,正是密室,对方又有回电:“务必保持电台一级联系,保持与情报源的联系。”
中午,在十一层餐室,于堇坐在正对着南京路和跑马厅的桌子,要了一杯咖啡一份蛋糕。今天休伯特说好会见她,而且,她听出休伯特的口气,是要安排她迅速离开上海的路径。
但现在,她担心与休伯特见面了。
就这十天来的于堇与白云裳的亲热程度,如果日伪方面要找白云裳,首先就会到她房间里找,首先找她要人——哪怕不抓她走,也会盯住她,不让她从上海走脱。
头痛又如海潮席卷而来,痛得像要裂开,真是要裂开,裂成两半。
不行,于堇在心里对自己说。她向侍者借过笔,又向柜台要了一张纸,匆匆写了一行字,想想,又加了一行字,仔细折迭起来。
就在这时,街上传来刺耳的汽车刹车声。说来就来了!她把手中的咖啡一放,朝窗外探头一看:是三辆日本军车,上面满是日本宪兵,擎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明显他们又要搜查国际饭店。网络编辑:甘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