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重现
庄秋水(书评人)
借用了《纽约时报书评》对西奥多·德莱塞《美国的悲剧》一书的评论文章的名字，我想用“重要到无法轻描淡写”这句话来形容我读《唐山大地震》的感觉。
对于一场发生在29年前的泼天灾难，多么残酷的想象都不为过。1976年7月28日3时42分53.8秒，如有400枚广岛原子弹在距地面16公里的地壳中猛烈爆炸，强烈的震撼中，唐山，这座百万人口的城市，顷刻间被夷为平地。遇难人数:242769人，伤残:164851人。
那个时候，才四个月大、身处北方的我肯定也被大地的震动吓得哇哇大哭。感谢钱钢先生，他不仅亲身参与了当年的救灾活动，还用了十年的时间采访追踪，用文字重现那座被毁灭的城市，安抚那些被掩埋在地下的亡灵，为我和那些更小的没有经历过这场劫难的人打开了一个返回灾难现场的视窗。
作者具备一种对材料的天才的整理能力，把每一份材料准确地安装到最恰当的地方。这本书因之便具备了真正的宽度与深度。现场与前后的完整性，细节与主线的协调，人性对天灾的撞击，都在熟练的组织之下完成，使一场犹如战争一般的深重劫难不仅仅是一些数字和一些空洞的口号。书中对地震前后的报道，以及对众多人物的描述经住了时间的考验。
我不能忘记书中引言里那个对一切甜的东西产生强烈的条件反射的妇女，苹果、橘子、元宵、年糕，甚至孩子的朱古力，因为这一切都会唤起她在废墟里渴得几乎发疯的感觉——她在废墟里压了两天两夜之后被救出来，出来后吃的第一样东西，是满满一瓶葡萄糖水。他像松脂逮住苍蝇形成琥珀那样捕捉到了那个时刻，使我们得以重见往事，一起感受彼时彼地的人们，在毫无准备的状况下被突如其来推向死亡之时的恐惧、绝望和悲哀。
作者带着激情写作，因为他亲身经历了地震发生时的惨绝人寰，耳闻目睹了数以万计的人的残酷经历。“正是这一切，促使我用笔写出我的唐山。我要给今天和明天的人类学家、社会学家、地震学家、医学家、心理学家……不，不光是他们，还有人——整个地球上的人们，留下关于一场大毁灭的真实记录，留下关于天灾中的人的真实记录，留下尚未有定评的历史事实，也留下我的思考和疑问。”
这是作者的心愿。这也是文字的力量。即使文字不能填补灾难造成的深渊——至少它可以或触及这深渊，或连接人心，或以火花驱逐恐惧。唐山大地震，二十世纪中国的悲歌之一，有了这么一本独一无二之作，有理由盼望中日甲午战争，辛亥革命，八年抗日，国共内战，十年文革等诸多影响深远的历史事件，都有类似的著述出现——不仅仅是重大事件的真相与来龙去脉，也是心灵深处的记忆，普通人的情感、叹息和欢笑等刻骨铭心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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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山大地震》，钱钢著，当代中国出版社2005年5月版，28.00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