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写作、出书。以写鬼子兵闻名的方军,这些年的生活基本可以用这几个动词概括。时间的跨度也以两个八年来分隔:1991年到1997年,他写了《我认识的鬼子兵》;1997年到2005年,他写了《最后一批人》。都与抗战亲历者有关,都叫好又叫座,但是方军的生活并没有改变。从大山子到松榆里,他的家永远感觉很寒伧,而他递给我的名片,最上面也大大咧咧地印了一行字:每天和老太太一起排队买豆腐的下岗老工人。
跟时间拼抢最后一批人
记者:看完你新出版的《最后一批人》,知道你这么多年一直在做口述历史的记录工作。就你选择的这段历史,你认为什么样的人算做最后一批人?
方军:应该是指老八路、国民党抗战将士、侵华日军老鬼子、劳工、爱国华侨、性奴隶、战争受害者、日军子女、美军飞虎队、东北抗联等十几种人吧。他们是战争的直接目击者,但因为各种原因,分散在各地,而且大都年事已高。如果我不去采访记录,活在他们心中的那段记忆就不复存在了。夸张地说,历史的一页就这么翻过去了。
记者:我看到你们家墙角搁了无数纸袋子,每个都贴着标签,是你采访过的人吗?
方军:对,共230个,里面是一些往来信件与相关资料。我都去过他们家,而且时不时会打电话给他们。
记者:书中你写到去台儿庄战役亲历者、国民党第三十师少将师长仵得厚家的情景,我印象特别深。你还和他一起放羊、出操,整整呆了半个月。对于每个采访者,你都这样吗?
方军:这样才有我的观察角度啊,比如我会把他一天可以吃两个饼写进去。我要告诉读者的是,这些经历了战争的人,他们怎样看待那段历史,又如何走过以后的漫长岁月,他们的心态是什么。在中日之间,我就是桥梁
记者:除了采访、写书,这些年你还经常陪着老鬼子到中国谢罪,前不久还领了90岁的老鬼子本多立太郎来。为什么你要坚持做这样的事情?
方军:我觉得这才叫中日交流啊。本多立太郎到中国,特别想跟学生和排抗战戏的演员见面,讲讲当年的事情。历史通过他们讲出来,会不一样的。
记者:回顾那段历史,难免双方情绪激动,这样的局面你怎样掌控?
方军:我会在其间调解。鬼子是来谢罪的,劳工们是来诉怨的,大家都把心里的话讲出来。这些老鬼子会把自己谢罪中的所见所闻告诉他们国家的人,他们其实是在起桥梁的作用,大家不必过激。作为我自己,在日本呆过,知道他们的想法,也知道中国人的想法,我更应该做桥梁中的桥梁。
我不是一个人孤单抗战
记者:看你所做的一切,我常常想到一个词叫:一个人的抗战。因为我从这本书才知道,你已经从公职上退了三年了,每个月退休金是一千元。以这点钱做现在的事,你不觉得在孤军奋战吗?
方军:说一个人的抗战太悲壮了点,比起我采访的那些浴血抗战的老兵,我又算得了什么?他们有的现在过得还不如我呢!我没觉得自己孤单,因为许多人在支持我。有一次我在电台节目中说:我要给老鬼子回信,每次得买五块四的邮票。后来就有一位老太太表示,她每年都会寄给我100张五块四的邮票。还有那些被采访的人,我住在他们家里,没人向我收过费。我写的那些采访文章出来,相反还会带动很多人为那些贫困老兵捐款。记者:这么多年你就没动心去挣钱?
方军: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其实凭我的日文底子,这么多年的写作积累,光采访的这些人,一年出三本书都轻轻松松,但我不想这样。有很多人还等着我采访。我要去挣钱,怎么对得起他们?所以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穷人,但又是一个无比富有的穷人。孙小宁 文图
人物档案
对你影响最大的书:
《红旗飘飘》和《星火燎原》,它们也是用口述历史记录中国历史。
你最得意自已什么:到了抗战胜利60周年,我敢说,我填补了两个空白,一是让中国人了解了老鬼子;二是告诉大家当年的抗战老兵真实的生活状态和精神状态。
你最喜欢的家务事是:和老太太们排队买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