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源
大约是十年前，我来到北京，看见长安街上骑单车的人戴着能遮住整张脸的大口罩，只露出两只小眼睛，同时以惊人的速度在望不到尽头的马路上集体飙车，就误以为他们正在举行一届规模空前而且无休无止的自行车比赛。十年之后，我和一个从小以骑车飞快而闻名乌鲁木齐铁路局的姑娘好上了，也是十年前，她从那座号称世界上离海最远的城市来到北京
，发现这里云集了全国的自行车好手：无论她骑得多快，都会遇上比她更剽悍家伙，他们像一群受惊的野猪似的从她身后飞快超到前面，消失在一片煤灰组成的烟雾里。
在我记忆里，自行车是两百年前的一个法国伯爵发明的。这位百无聊赖的贵族青年将两个轮子装在木马上，然后双脚蹬地使木马滑行，穿过巴黎的大街小巷，由此揭开了自行车的伟大历史———木马、滚动的车轮、灰蒙蒙的大气、骑车人所组成的沉默大军，这一组场景不止一次激发了我狂热的想像力。之前从未见过如此大规模的自行车，直到第一次来到了北京。在目睹大街上数量惊人的自行车选手之后，它成了我心中一粒沙子一样。
时过境迁，北京扩大了许多倍，自行车长龙和上世纪五十年代建造的居民楼一起消失了。那些居民楼曾经见证过万年不倒的城墙于两周之内变成一堆瓦砾，并冷眼旁观一座座天知道是谁设计出来的立交桥从它们跟前竞相拔起，川流不息的汽车从此在三楼阳台对面呼啸而过。我不得不说，旧板楼的式样从外表到内部全都古怪透顶，而且每个楼梯口开有三张门。然后仿佛是一夜之间，北京的老居民成批成批加入拆迁户的行列，怀着复杂的心情，搬到广阔城市的边缘地带。代步工具由单车变为汽车，资本主义的阴谋完成了，人们花钱购买汽油，然后用更多钞票克服汽油所引起的种种后果。当年靠肌肉发达的双腿奋力蹬车的青年，如今大腹便便地绑在驾驶座上，为严重的堵车而不是下肢萎缩感到忧心不已。
（栩／编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