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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肥皂剧并没有像情景喜剧那样从诱惑转化为真正的盈利模式，至今仍然只是看上去很美的肥皂泡
本刊记者/戴婧婷邹波
7月底，英达宣称的“中国第一部电视肥皂剧《伴你一生》”将在北京小汤山开机。“第一部电视肥皂剧”的说法让很多人觉得奇怪：“肥皂剧”早已不是新鲜事物，难道《我爱我家》不是肥皂剧吗？
事实上，包括《我爱我家》，以及很多观众熟悉的美国的《老友记》、《欲望都市》，到国内的《闲人马大姐》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肥皂剧。“肥皂剧”究竟为何物？英达高调宣布要从“情景喜剧之父”成为“肥皂剧之母”，除了制造噱头，是什么吸引他对这个在国内电视剧发展史中毫无声息的“肥皂剧”情有独钟？
“肥皂剧”的阴谋与爱情
1952年6月30日，一部名为《照明灯》(TheGuidingLight)的肥皂剧在美国CBS电视台开播。故事发生在一座小镇上，围绕来自德国的移民家庭鲍尔一家展开。核心人物是大儿子比尔的妻子柏特，这个野心勃勃又性格倔强的女人总能跟其他家庭成员产生矛盾，她的婚姻生活一路磕磕碰碰、意外不断。
这些家长里短的琐碎纠纷吸引了成千上万时间无处打发的美国家庭主妇，周一到周五每天下午，她们在电视机前准时守候，跟着柏特一起过圣诞新年、为丈夫的外遇苦恼、她战胜子宫癌、丧夫、最终成为一家之长。电视剧每集长度慢慢由15分钟变成半小时直至1小时。随着柏特两个儿子长大成人，剧集的焦点逐渐转向他们丰富多彩的爱情，牵引出新的家庭搬进小镇，爱情、婚姻使这些家庭之间建立起复杂关系。
为了留住观众，剧情不断制造出耸人听闻的事件，诸如车祸、谋杀、绑架、强奸、乱伦等等戏剧化情节，使这部剧集起起伏伏一直挺到现在，迄今已播放14000多集，成为吉尼斯世界纪录中最长寿的电视剧。
《照明灯》就是一部典型的肥皂剧。它的大部分场景在室内发生，主要是人物对话。剧情围绕几个角色同时展开多条线索，情节就是婆婆妈妈的家庭关系、情爱关系。每个角色的经历都极端、坎坷、离奇。比如柏特在经历了一次子宫切除手术后又遭遇一场癌症失去了一条腿；她的丈夫比尔做完心脏移植手术、从飞机失事中幸存下来最后却被人谋杀。由于剧集是边拍边播，角色可以随现实生活中的变化更换服饰和话题——越南战争、黑人运动、艾滋病恐慌、青少年犯罪等各个年代的社会问题被适时地添加到剧情中。
1990年，80年代的主角丽娃被编剧安排自杀而从剧集中消失，导致收视率低迷，制片人又不得不让她作为鬼魂继续出现。但引来恶评如潮，编剧只好在1995年安排她没有死却失忆重新成为主角。1998年，丽娃再次经历死亡，这回她的丈夫竟然恳求医生克隆了她，并将这个克隆人命名为多莉！“国内很少引进像《照明灯》这样地道的美国肥皂剧，它制作成本低、周期短、较为粗糙，依靠由煽情和悬念组成的曲折剧情取胜，主要针对美国那些文化水平、社会地位不太高的家庭主妇。”中国传媒大学教授苗棣告诉记者，《老友记》、《欲望城市》这些中国观众熟悉的美剧都属于晚间黄金时段剧集，每周放一集，单集成本高达数百万美元，制作十分精细，并不属于肥皂剧范畴。
他认为美国的肥皂剧就是日间播出的长篇连续剧，通过连绵不断、无头无尾的情节表现家庭关系，充斥着浪漫而复杂的情爱纠葛和特殊的戏剧事件，并以边拍边播的方式将这些“阴谋与爱情”放置在与现实同步的日常生活背景中。肥皂剧和情景喜剧最大的不同，是前者靠剧情取胜，后者则通过喜剧抓人。
只要收视率不过低，肥皂剧一般可以没完没了地拍下去。现在美国有约十余部肥皂剧在播出，每一部剧龄都在十年以上。
如果按照这一标准，《我爱我家》等情景喜剧显然不属于肥皂剧，反倒是当年的《渴望》、《爱你没商量》等室内剧讲述平民家庭故事，又不乏激烈的爱恨情仇冲突而具有了肥皂剧的雏形。但是此后几乎没有人再继续探索这种室内伦理情感剧，如今肥皂剧在中国仍是一片有待开垦的荒地。
短命的中国“肥皂剧”探索
2000年8月，北京亚环影音制作公司、英国格林纳达集团为他们与全国180多家电视台共同推出的630剧场量身度做了《幸福街》，它脱胎于格林纳达集团在英国长红40年不衰的肥皂剧《加冕街》，以一条名叫“幸福街”的都市社区为背景，讲述大厨师石为天和球星徐晓阳两家人之间错综复杂的生活矛盾、情感纠葛。
由于直接与电视栏目结合，《幸福街》在最大程度上实现了边拍边播。不过，从制作完成到上屏幕还是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接受审查，所以故事发生时间和场景都设置成比现实生活超前约五年，并非真正“同步”。它每周五、六、日三天播出，讲述的也是这三天的故事。观众则普遍反映不太适应每周三天的播放，觉得情节不连贯、过于拖沓缓慢。剧情角色和播出方式调整后，收视率才有所上扬，在北京、上海的周平均收视达到了5%左右。但整体效果并不太理想，《幸福街》终没能有40年的幸运，只勉强支撑了一年就匆匆结束。
1月1日，由李少红导演的《天地真情》在教育3套等7家地方台开播，再次挂起“肥皂剧”的招牌，之前李少红执导的《橘子红了》、《大明宫词》等电视剧收视不俗。该剧打算以360集的长度挑战国产电视剧的长寿纪录，前120集是一次制作完成再播放，但李少红表示中、后期的240集将在与观众互动交流，采取边拍摄边制作边播出的方式。
这部戏请来了香港著名长寿剧《真情》的编剧陈宝华，在剧情上借鉴了美国肥皂剧的元素，围绕几个家庭命运的变迁，天降横财、失踪、绑架、谋杀、绝症、四角恋爱等等戏剧情节层出不穷，在内容上尽可能地“肥皂化”。这套按照标准肥皂剧样式打造的电视剧播出近三个月后，北京地区平均收视率却只有0.5%左右，远未达到预期目标。
“剧情拖沓”仍是观众和专家反映《天地真情》剧的最大不足，此外，“这部戏放在晚上11点播，而肥皂剧的核心受众应该是中老年劳动女性，很少有人能熬到那么晚看电视。”熟悉美国电视剧市场的苗棣认为，《天地真情》只模仿了肥皂剧的表象，从电视台对播出时段的安排，到制作者对剧集风格的把握都没有抓住其内在规律。
目前《天地真情》在教育台3套已经停播，其他地方台是否还会继续播完也是未知数。导演李少红也感到十分无奈，她透露目前全剧已经完成前240集的制作，最后的120集将做较大的调整，所谓的长寿剧再度面临“早逝”的危险。
“我出去比较早，见识到的东西很多。情景喜剧、脱口秀、肥皂剧，都是能体现电视本质的东西，我早想引进了。”英达1990年从美国留学归来，一直在等待市场成熟进军肥皂剧领域，尽管两次抢先试水肥皂剧的中国电视人并没有从中尝到甜头。
对于中国电视人来说，肥皂剧的低成本、小制作、广受众、低风险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诱惑。今年3月，央视8套开始在每天下午3点重播韩国长剧《人鱼小姐》，收视率竟然超过8套晚间强档的《女才男貌》和《太祖秘史》，仅次于1套黄金档的《任长霞》，素来不被看好的日间剧档已经彰显出巨大的潜力，只是欠缺一部足够吸引人的剧集来发挥它的能量。
但是肥皂剧并没有像情景喜剧那样从诱惑转化为真正的盈利模式，中国肥皂剧至今仍是看上去很美的肥皂泡。
英达的肥皂剧要“伴你一生”？
尽管同行两次肥皂剧的尝试都未尽如人意，英达仍然认为这两次实验给自己的出击酝酿了时机。
英达觉得中国因没有庞大的赋闲在家的主妇群体，所以肥皂剧的收视群也将与欧美的不同。中国家庭往往有全家看电视的习惯，妻子、母亲的观赏习惯势必会影响丈夫，他希望通过这种带动的方式来扩大观众范围。“《伴你一生》这个片名，意思主要是如何让婚姻生活维持一生。可能男性观众不是一开始就喜欢，但是会因为家庭的缘故被吸引过去。”
英达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他的戏将围绕三位女性展开家庭婚姻问题。“第一个嫁了一个非常优秀的丈夫，优秀到她每天光替这个丈夫操心了。第二个女主人公，是个女强人，为了事业忽略了亲人生活，家庭面临解体危机。第三个跟第一个情况相仿，自己年轻漂亮，下岗在家。丈夫是个收入不高的出租司机。当初的老情人又发迹回来，想重归于好。这时候她面临选择，最后还是战胜了诱惑。”
“肥皂剧的所有特性都是经过长期发展总结出来的科学规律，不能随意更改”英达认为前两部的失败在于，每集都只有30分钟左右，故事还没展开就结束了。“而正宗美国肥皂剧一般为每集60分钟。”
苗棣认为，中国肥皂剧之所以一直不成气候在于没有解决好制作模式和剧集内容两大问题，英达同样面临这样的考验。首先是制作模式，美国肥皂剧都是由电视台自制自播，从剧本创作到播放只有一周的时间差，可以灵活适应现实变化和观众反响，基本与社会和观众同步，而目前中国的电视剧生产多属制播分离，制作公司在完成后经过严格的审查，交给电视台，再到播出大概需要几个月甚至更长时间。
英达在《闲人马大姐2》中已经尝试过边拍边播把热门话题即时融入剧情，他的做法是编剧时先对一些即将发生的重大事件做大致预估，等到事件发生时再具体补充。
苗棣提出的第二个问题是节目内容。美国肥皂剧成功的秘诀在于“讲述普通百姓的离奇生活”，一个角色前后经历十几段恋情、拥有五六次婚姻是很普遍的现象，《照明灯》里还有角色先后跟一对父子或一双兄弟结婚。这种夸张情节放在国内不仅难以通过审查，观众也接受不了。《幸福街》就是因为剧情不够跌宕起伏而显得沉闷。英达的对策是“采取设置悬念的形式，一星期讲述一个故事，星期一引出矛盾，星期五留下悬念吸引观众下星期一收看”。
李少红感叹：“这十多年来英达真正为中国电视发展做成过一件事，那就是拍出了情景喜剧。”而情景喜剧也被公认为目前中国电视界最成熟完备的一种电视剧类型。
在成功地把情景喜剧移植到中国之后，英达是否能够再次让一个外来的电视剧类型在本土落地生根？他的回答是：“我们要让肥皂剧成为观众生活的一部分。”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