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巴金骨灰撒向大海的日子，相伴而去还有28年相濡以沫的妻子萧珊的骨灰。巴老一生如爱大海那样深爱着自己的妻子，将他们的骨灰一起撒向大海，这是他们的宿愿，昨天他们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本报记者前往采访，记录了撒放二老骨灰的全过程。
[7:30静候]102岁生日与爱妻骨灰撒东海
记者是早上7点30分赶到武康路113号巴老家的，这栋墙面已经斑驳的二层小楼，马上就要与朝夕相处近半个世纪的主人告别。在一楼的会客厅，巴老和夫人萧珊的骨灰盒已经静静地摆放在正前方。1955年5月，巴金夫妇一起迁居至这里，也就是在这个会客厅，夫妻俩常坐在沙发上谈论人世的沧桑，品味爱情的甜蜜。他们曾发誓永不分离，现在他们将实现自己的诺言。
在骨灰盒前摆放着一本《随想录》，那是巴老一生最看重的作品，他的反思与憧憬都在里面了。一副金丝眼镜默默躺在《随想录》上，这副眼镜是巴老晚年的心爱之物，读书看报都离不开它，现在这副眼镜也将陪伴巴老走向大海。
巴老的孩子们和朋友们来了。76岁的巴老的侄子李致拄着拐棍，特地从四川赶来送叔叔一程。在会客厅的沙发上，老人望着叔叔的骨灰盒陷入沉思。
作家宗福先也来了，这位巴老的晚辈和朋友，在老人家骨灰盒前深深地三鞠躬，眼睛绯红。
[8:00起程]红色玫瑰铺成思念路
8点整，巴老和夫人起程的时间到了。就在李小林、李小棠捧起父母骨灰盒的那一刻，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50年前的那个春天，两位老人带着孩子愉快而静静地搬到这里，现在老人同样想静静离去，所以没有排场，没有哀乐，有的只是人们不住的泪水。
长长的车队开动了。从延安中路上高架，沿内环线直奔吴淞码头。车队所到之处，其他车辆都会主动地让出路来，以便车队能穿过滚滚车流稳步前行，上海市民就是用这样的方式，默默地为这位与上海荣辱与共82年的文学巨匠告别。
吴淞码头，“沪航3号”正在等候巴金夫妇的到来。这是一艘下水航行已经几十年的客轮，一共3层的船舱简朴却不失庄重。工作人员昨天专门在第3层的船舷上设置了一个方形骨灰撒放台，围绕四周的红玫瑰显得格外鲜艳。车队在码头上停稳，李小林、李小棠手捧父母的骨灰盒缓步走进船舱。8点50分，伴着一声悠长的汽笛，“沪航3号”载着巴金夫妇驰向浩瀚的东海。
[10:00告别]最后的呼唤：爸爸妈妈，再见了！
昨天的天气特别好，柔和的冬阳和暖暖的海风都来为巴金夫妇送行。9点40分，手戴白手套的李小林和李小棠缓缓解开包裹在骨灰盒外的红布，打开骨灰盒将父母的骨灰捧到一个方盘上，和着红玫瑰花瓣也和着姐弟俩的泪水轻轻搅拌———自1972年萧珊去世后，巴老就一直盼望“等到我永远闭上眼睛，就让我的骨灰同她的搀和在一起”，昨天，也就在巴老102岁生日这天，这一愿望终于实现了。伴着巴老生前最钟爱的《悲怆交响曲》，前来送行的人们默默地伫立，向二老的骨灰三鞠躬。
最后分别的时刻到了。10点整，经过1个多小时航行的“沪航3号”准时驶达长兴岛附近的东海预定海域。实在舍不得，但仍然得告别。小林和小棠捧起一把父母的骨灰，轻轻地、轻轻地放进骨灰撒放台，白色的骨灰顺着管道飘入东海，终于消失于无形。“爸爸妈妈，再见，再见了！”已经哽咽太久的小林和小棠终于忍耐不住，失声痛苦。60岁的小林和55岁的小棠，姐弟俩痛哭于这场别离，但同样也会为二老的归宿感到欣慰。
伴着二老的骨灰，人们缓缓将102朵红玫瑰抛向大海，是一种纪念也是一种祝福。巴金夫妇于1944年举行了简朴的旅行婚礼，那玫瑰的红色便是他们28年恩爱生活的见证。
“就让我的骨灰同她的搀和在一起”
今天是萧珊逝世的六周年纪念日。六年前的光景还非常鲜明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
这就是她的最后，然而绝不是她的结局。她的结局将和我的结局连在一起。
……
在我丧失工作能力的时候，我希望病榻上有萧珊翻译的那几本小说。等到我永远闭上眼睛，就让我的骨灰同她的搀和在一起。
1979年一月十六日———摘自《随想录·怀念萧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