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俗文学
兴安(文学评论家)
美国著名文论家莱斯利·菲德勒在20世纪60年代就大胆断言:当代的西方文学实际上是通俗文学。他在著名的被称为后现代主义圣经的《越过边界——填平鸿沟:后现代主义》
中提出经典文学已经终结的同时，对当代许多知名作家写作的通俗化倾向进行了分析。比如约翰·巴斯、诺曼·梅勒和入围今年诺贝尔文学奖的热门作家菲利普·罗斯等，无不利用童话、新闻报告甚至色情小说的因素和手法。他们实际上是在向大众文化靠拢。
美国的通俗文化是最值得研究的领域，十几年前看过一本董乐山和施咸荣先生编译的《美国通俗文化简史》，虽是不同专家的短论合集，但不乏真知灼见。黄禄善的这部精装本的《美国通俗小说史》则集中针对的是美国的通俗小说，资料详实，观点新颖，对我们当下很有借鉴意义。
书中对通俗文学进行了界定。所引的是美国著名文论家莱斯利·菲德勒的观点，他在20世纪60年代就大胆断言:当代的西方文学实际上是通俗文学。他在著名的被称为后现代主义圣经的《越过边界——填平鸿沟:后现代主义》中提出经典文学已经终结的同时，对当代许多知名作家写作的通俗化倾向进行了分析。比如约翰·巴斯、诺曼·梅勒和入围今年诺贝尔文学奖的热门作家菲利普·罗斯等，无不利用童话、新闻报告甚至色情小说的因素和手法。他们在反艺术反严肃反社会的同时，实际上是在向大众文化靠拢，试图创造一个新的文学神话。
书中对通俗小说的名称也有多种定义:通俗小说被称为popu－larfiction，有受欢迎的、流行的意思。它的名称非常之多，如畅销小说、消遣小说、模式小说或者类型小说、亚文化或者大众文化、粗俗文化、垃圾艺术等等。作者对美国通俗小说的考察非常细微，类型分得也烦琐复杂，光恐怖类小说就分了N多种，比如社会恐怖小说、超自然恐怖小说、传奇恐怖小说和心理恐怖小说等等，可见美国是恐怖文学的大国，相比起来，我们国内图书界对恐怖小说的划分就显得幼稚可笑，什么“精神悬疑小说”、“身体恐怖小说”、“超级恐怖小说”等，让读者摸不着头脑。
看过不少研究1949年以前的中国通俗小说史，内容大多千篇一律，而当代研究通俗小说的史书几乎没有。
细数起来，除了武侠和言情(主要指港台，两者是中国通俗小说的两个高峰)，我们的战争类小说还是不错的，出了不少有影响的通俗作品，比如《烈火金刚》、《新儿女英雄传》、《野火春风斗古城》等，这些作品都曾经被我们奉为了“严肃文学”的经典。就是在“文革”期间也还是出了几部令我们至今难忘的通俗小说，比如《桐柏英雄》和《渔岛怒潮》。《渔岛怒潮》里紧张的反间谍情节，女特务“小白鞋”的神秘悬念，包括我当时急不可待地想一口气读完的心情，都历历在目。相当一段时间，我们好像没有通俗小说创作，而实际上我们大多数的小说都应该归入通俗小说的范畴，或者说，我们很多作家是在用严肃小说的心态和笔法，写着很通俗的东西。这不能不归功于毛泽东的号召，他的“延安讲话”使我们的作家和小说全面地通俗化了，并且强化了小说的教育功能——为政治服务和读者对象——农民，这在当时的解放区应该是个新奇而可行的策略，而对文学本身尤其是通俗文学的发展却产生了无法估量的影响。
通俗小说为什么流行和畅销？以恐怖小说为例，恐怖小说有一种灾难和恐怖的预设功能，它是以想象的虚拟的事件将人推向一个可怕的境地，然后再拉回安全的现实，不仅没有实际的危害，还让人有一种释然和快感。人类似乎就喜欢在现实与想象的中间地带徘徊，以获得生活的理由和乐趣，正如书中所引的美国女性通俗小说家罗丝玛丽·罗杰斯的观点，一语道破了人的这种心理:“实际的强奸和想象的强奸是不同的。前者令人恐惧，而后者可以(任意)选择男性(对象)和环境，一点都不恐惧。”客观地引用精神分析学家的说法:每个男人都有过强奸(犯罪)的欲望，每个女人都有过被强暴的幻想，这种现实和想象，欲望与道德的矛盾，可能正是通俗文学得以存在的现实基础。
这几年我国通俗小说发展很快，尤其是奇幻武侠类和悬疑恐怖类，涌现了不少年轻写手，相比之下，对通俗小说的研究却是空白，这自然也是不怨那些研究者的，谁让你还没成大气候呢？也就是说通俗小说的饭碗还没有像《红楼梦》和“说不尽的莎士比亚”那样能足够养活那么多的研究者。所以我是带着欣喜、嫉妒和悲哀的复杂心情来写这篇文章的，正如我在一次类型小说研讨会上说的，我们呼唤通俗文学的大师，也呼唤关注通俗文学的评论者；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图:
《美国通俗小说史》，黄禄善著，译林出版2005年版，38.00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