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吕效平
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的《良辰美景》是剧作家赵耀民送别上世纪的剧作,不久前为参加俄罗斯契诃夫国际戏剧节,由俄国导演尼克拉·德鲁切克(NikolayDruchek)重新排演。赵耀民的老师、戏剧史论家董健先生看了这次在上海国际艺术节上的演出后说:“俄国人不懂,赵耀民的许多东西根本没有表现出来。”
赵耀民的剧本描写了一个昆曲世家在一个不属于他们的时代中的挣扎与蜕变:一位昆曲大师一心要让传承四代的昆旦艺术流传下去,但他的大儿子因被打成右派耽误了学艺,二儿子在“文革”中变得十分颓废,三儿子的母亲曾经是大师最有才华的女弟子,她为了不让儿子学艺,带儿子去了一个小城市,大师在她死后把老三接回家中,却发现他拖着一条瘸腿。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年轻的女弟子锦绣身上,锦绣与老二恋爱怀孕后被老二遗弃,为了保留男旦艺术的传人,年届八十的大师决定娶锦绣为妻,认孙为子。孩子出生的那一天,大师中风成了植物人。“老四”在母亲和“哥哥”的教养下,三岁学艺,十岁登台,锦绣却因声带疾病不能演唱而自杀了,她的儿子长大后并没有继承昆曲,而成了夜总会的歌坛艳星。
上世纪80年代以后,中国话剧进入了“布莱希特时代”,赵耀民把叙述的因素引入他的剧本,这显然也是受了布莱希特的影响。但是,《良辰美景》在精神本质上却属于契诃夫式的戏剧。它的人物和契诃夫剧作的人物一样,因为不属于他们生活的时代和环境而焦虑;由于他们所反抗的东西是那样既无所不在又无影无形,是他们生存的整个背景,实际上他们根本就没有反抗的目标,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因此,它没有古典戏剧中那种人与神,或者人与人冲突的激烈而完整的情节;契诃夫固执地把自己的剧作称作喜剧,但人们却宁可把它们称为“悲喜剧”,赵耀民也把这部戏称作“悲喜剧”,剧中那种由对于美好事物无可挽回地逝去的淡淡忧伤酿就的浓烈诗意与契诃夫的剧作也是相通的,虽然契诃夫酿造诗意的材料还有对理想生活的绝望思念。在赵耀民的剧本中,不仅有上世纪末的中国社会生活,而且有比较完整的性格。
而在俄国导演眼中,那些充满时代特征的中国社会生活大概根本是不存在的,作为本世纪的年轻导演,他也不会对剧本提供的那些淡淡的故事有兴趣,他只表现人物内心的焦虑与激情,通过赋予这些焦虑和激情以强烈的舞台形式,创造剧场的审美资源。导演为锦绣的性爱和对性爱的放弃、为她对生活的绝望和放弃创造了很好的表达形式,这两段是俄版《良辰美景》中最精彩的段落。但是,演出中还有一些脱离了人物焦虑与激情的空洞形式,那却是非常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