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蝴蝶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们长期以来景仰的是一本放在楼阁顶部的莎士比亚精装本。解读莎士比亚始终是个陷阱，要么陷入到文本中，被他华美的语言迷住，要么始终远离他，将他敬畏为神。
从1919年莎士比亚传入中国以来，他的剧作只获得了文本上的成功。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有一所剧院有莎士比亚的保留剧目的演出。甚至在莎士比亚中国研究的黄金时代1978年到1990年期间，普通大众也很少有机会看到《哈姆雷特》、《李尔王》等一些经典的剧目。然而戏剧的莎士比亚时代不是这样的。很难想象在泰吾士河河畔的伦敦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莎士比亚观众。在那个没有公共汽车、的士和地铁的年代，人们可能要步行三四公里才能看到一场演出。这些观众并不是我们剧场制作人看中的中产阶级。他们更多的是水手、屠夫、小商贩甚至是越狱犯。那是个真正的戏剧平民化的年代。与我们标榜的品位和格调不同，当时的剧院经理人只希望能够有更多的人来看，哪怕只有几个钱的乞丐。简直是一场戏剧奇观。相比与国内上则百万的精品工程和它寥寥无几的业余观众，我们可以非常悲观地认为，在这个艺术的样板工程年代就连莎士比亚也在所难逃。
应该说如何观察一个展现在舞台上的莎士比亚，而不是一个书架上的莎士比亚才是回到莎士比亚本身的当代事件。
如何回到那个莎士比亚式的莎士比亚？我们看到的是在珠江俊园和英国驻广州领事馆的邀请下，Propeller剧团带来的一个《冬天的故事》。故事很简单，写一个男人（西西里国王列昂特斯）怀疑自己的妻子（王后赫美温妮）与另外一个男人（波西米亚国王波力克希尼斯）搞婚外恋情而杀害了自己的妻子。这个男人把他所认为的“孽种”女婴放逐到了那个所谓奸夫的土地上，没想到16年后他帮助这个女婴（帕笛塔）嫁给了那个“奸夫”的儿子（弗洛利泽）。这是一个悲喜剧，最后的团圆和谅解是不可避免的。女儿回到了父亲身边，那个已经失掉的妻子竟然也“复活”。
让一个全男班的Propeller剧团来演绎这个妻子与丈夫、女儿与父亲的故事让演出本身也成了戏剧性的事件。对于如何解决让观众忘记两个男人之间的表演（国王和王后）的问题，他们的导演给出了这样一个看似滑头的说法：我们通过语言间接告诉观众。处理“他和她”之间的关系，在舞台上呈现出来的是“他和他”之间的问题，然而戏剧本身又是淡化“他和他”之间的真实身份，表现“他和她”之间的虚拟身份。舞台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如何让“聪明”的观众接受并忘记现实而关注舞台的非现实，这是Propeller剧团最大的挑战。在此之前《每日电讯》报评论曾经这样担忧：“当一位三十多岁的秃顶男人在衣服内塞入枕头扮演一位身怀六甲的王后，您还会关注她在临盆之际被妒火中烧的丈夫所诬蔑的命运吗？”结果当然是让这位剧评家感到欣慰，因为答案是肯定的，“事实很快就证明了转换性别的表演也能带给莎剧一个新的亮点。”
问题恰恰就出在这里。不要忘记这次事件的发生地点是在中国，我们不怀疑观众的理解能力，我们关心的是这样一个全男班风格的团队，他们的表演能在多大程度上让观众摆脱对于现实生活的控制。如何让艺术的控制力化解社会的控制力，并能摆脱这样一种道德暗示的危机？
在这个迟到的冬天我们期待着等待了多年的英国原汁原味的莎士比亚戏剧迟到的演出，也期待着它给出我们答案。
（Robby／编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