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内人语
□万之节译
对于艺术家来说,真实和不真实之间、真和假之间,本没有明确界限。一件事情未必非真即假,也可能亦真亦假。作为艺术家,我依然坚持这个观点,但是,作为公民,我不
能真假不分,我必须追问,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在戏剧中的真实,是非常难找的,可能永远找不到。但寻找真实还是必要的,是戏剧的驱动力,是戏剧家的任务。但你经常在黑暗中摸索到真实,和它不期而遇或擦肩而过,你都没有意识到。真正的真实是在戏剧中你可能从来找不到只有一个真实这回事情。可能是许多真实。这些真实互相冲突、挑战,也互相反映,互相忽略,互相嘲弄。有时你以为你抓住了,但又从你的指缝中漏掉,丢失。
艺术中的语言依然是非常模糊不定的事务,像流沙,像杂技演员或体操运动员用的弹簧垫,如履薄冰,你作为作家随时都会掉入冰水中。但追求真实的任务是不能停止的,尤其是政治戏剧有不同的问题。说教布道必须避免,而客观是非常重要的。要让人物说自己的话。然而政治讽刺剧又恰恰相反,它不遵从这些客观原则,因此才有效能。
政治家们使用的政治语言,并不属于这种范畴,因为大部分政治家,就我们看到的证据而言,都对真实不感兴趣,而只重权力,对保持权力感兴趣。为了保持权力,就要让人民处在无知状态,让他们保持对真实的无知,甚至对他们自己的生活的无知。包围着我们的是一堵谎言编织的厚厚挂毯。
伊拉克战争,开战的理由是说萨达姆·侯赛因有非常危险的大规模杀伤武器,有些可以在45分钟内发射,给我们带来灾难。开战者对我们保证这是真实的。但这不是真的。我们也被告知,伊拉克和恐怖分子“基地”组织有关系,和2001年纽约的“9·11”事件有关。开战者对我们保证这是真实的。但这不是真的。我们被告知,伊拉克威胁世界和平。开战者对我们保证这是真实的。但这不是真的。
真实满不是那么回事情。真实是美国如何看待自己在世界的角色,是它如何实践自己的角色。
战后,苏联和东欧的事情人人清楚,那里有系统的残酷,有广泛的暴行,对独立思想的无情压制。这些都有完整的文件并获得了确认。但是我认为,美国在同一时期的罪行只有表面化的记录,不用说完整的文献,不用说被承认,被当作罪行。我认为现在是清算、揭示真实的时候了。
直接侵犯一个主权国家事实上还不是美国最喜欢用的方法。美国乐于采取的方法是所谓的“低度紧张冲突”。低度紧张冲突表示成千上万的人慢慢地死去,比扔一个炸弹要慢得多。低度紧张冲突表示你感染这个国家的心脏,建立一个恶毒的病灶,看着它生长腐烂。当全部居民都被征服之后,或是被打死之后———这是一回事情。那些你自己的朋友,你的同盟,掌握了政权,你就走到摄影机前说,民主胜利了。这就是我说的这些年代的美国外交政策。
美国支持过二次世界大战后的许多右翼保守的军政府,印尼、希腊、乌拉圭、巴西、巴拉圭、海地、土耳其、菲律宾、瓜地马拉、萨尔瓦多和智利,这些军政府的暴行曾经导致成千上万人的死亡。这都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但你们不被告知而已。美国政府的罪行是系统性的,是持续不断的,是恶毒的,是残酷无情的,但是很少有人去谈论这些罪行。美国既残忍、冷漠、瞧不起人、无情,但也非常聪明。他们是胜利者。
对伊拉克的入侵是一种土匪行为,是一种无耻的国际恐怖主义行为,显示了他们对国际法的绝对轻蔑。
一个作家的生命其实是非常脆弱的,几乎是毫无保护地活动。……但是,确定我们生活和我们的社会的真正的真实,是一种重大责任,是我们都不可推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