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见证
庄秋水(书评人)
《庄子·秋水篇》是我最喜欢的古代散文之一。庄子开篇便塑造了一个自大的河伯形象:“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涯之间不辩牛马。于是河伯欣然自喜，以天
下之美为尽在己。”在读《1860:圆明园大劫难》(布立赛著，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8月版，39.80元)这本书的过程中，我不断地看到这个河伯在19世纪的中国出现，他化身为皇帝，大臣，使节，和一般的平民。
对于1860年的那场战争的性质，作者已经做出非常明确的判断:“残酷的历史事实，偏偏让这座宫苑毁于西方人之手，那是他们进行帝国主义军事征战的结局，一场打着商业目标名义而进行的战争；更有甚者，那是一场为了英国及其商人的利益，以不可告人的鸦片走私为目标的战争。”作者搜集来的英法联军的官兵、外交官和神甫们的见证录也确切无疑地证明了这些。
《1860:圆明园大劫难》对法国人而言，是为了任何一个国家和个人所要承担的“记忆责任”，身为历史学家的作者要让法国人认识到自己国家曾经作为强盗的一段历史，对于中国人而言，不应该仅仅是重新揭开伤痛的一面。对于近代所受到的屈辱，我们从小学时期就不断地揭开重温愤怒伤感。但这些愤怒和伤感好像无益于我们认识或正确看待我们自己的文化和历史。
正如本书作者写的那样:“到1840年，中国已处于长期衰落之中，但自己却不知道。她继续过着仍属中世纪那样的生活，彷佛长睡不醒似的。她满足于尊崇古制，循规蹈矩。”于是当“先进社会与传统社会相遇，第一个爆发工业革命的国家和最杰出的文明国家之间高傲的相遇”，这个高傲的河伯被坚船利炮打到了“北海”边，可惜的是，大部分人并没有“观于大海，乃知尔丑”。中国总想保持自己古老的文明，也做到了。不幸的是，古老文明自己却保护不了自己。
但是时至今日，祭祀黄帝、孔子的活动成为举国盛事，也有人跳出来要把复兴儒学作为国人都应该支持的文化任务。让人怀疑，历史是否又要重演？这种那喀索斯式的自我陶醉又如何解释一小撮西方士兵在离他们基地万里之外竟然把本土作战的中国军队打得落花流水？又如何解释跟在英法联军屁股后面打砸抢的中国土匪流氓甚至老百姓？
印度哲学家克里希纳穆提说，智慧就是一种无限的包容力，允许你自由地思想；没有恐惧，没有公式，然后你才能发现什么是真实的、正确的事物。对于一个国家，一个人，这种智慧都应该是北海对河伯所言的“大理”。
最后提醒的是，如果把本书和《停滞的帝国——两个世界的撞击》(三联书店1998年版)一起阅读，也许比较容易跳出那种自我陶醉感，也许会获得一些如何真正治愈创伤的智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