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沈嘉禄（记者）
２０００年底的国宝展，在文物界，有专家称其为一次具有震撼力的“文化事件”。７２件国宝所释放的能量，甚至震动了国际社会。从此，上海博物馆总是以国宝展作为后来多次大展的标杆，比如淳化阁帖展、周秦汉唐文明大展等，希望以此来展现中华民族的辉煌历程。
渴望昔日辉煌再现
阳光似乎在骤然下降的气温中冻住了，行人表情也变得有点麻木，但上海博物馆前的几幅巨大海报以鲜艳的色彩和画面中的稀世珍宝，显示出上海这座城市的巨大活力。宝石展、明清民窑瓷器展、单色釉瓷器展，还有刚刚挂上去的两幅，告诉我们——“书画经典——故宫博物院、上海博物馆中国古代书画藏品展”即将在此开幕。
就像许多大型展览一样，此次书画经典展也有一个理由：庆祝故宫博物院创立８０周年。于是，上海博物馆的专家将一份“菜单”送到故宫博物院的院长郑欣淼手里，由于他是国家文物总局的副局长，“所以此次大展也等于得到了国家文物总局的支持”，上海博物馆馆长陈燮君如此推导。
经过几轮谈判，故宫终于拿出了６１件藏品，上海博物馆再翻箱底，翻出４２件，组成了１０３件的强大阵容。展品的选择是元以前（包括元代）的早期书画精品。“这样，规模就在上次的国宝展之上了。”上博书画部主任单国霖对记者说，“而且，本次展览所展出的作品无一与晋唐宋元书画国宝展重复。”
本次大展的展品虽然不能说完全涵盖了中国元代之前的绘画与书法史，但是众多名家大师的传世真迹、存世罕见的孤本珍品、新近入藏的精品佳构足以使这次展览成为继国宝展之后的又一次书画盛典。
在大展前的新闻发布会上，记者明显感到陈燮君馆长对本次大展的热切期待。他不止一次地提到２０００年底的国宝展，在文物界，有专家称其为一次具有震撼力的“文化事件”。７２件国宝所释放的能量，甚至震动了国际社会。从此，上海博物馆总是以国宝展作为后来多次大展的标杆，比如淳化阁帖展、周秦汉唐文明大展等，希望以此来展现中华民族的辉煌历程，“让观众感受民族精神的文化神韵，壮我民族文化，扬我中华精神，这是我们贯穿始终的红线。”
那么，对此次书画经典，也可以理解为是邀请公众出席的一场文化盛宴，而不仅是书画界、文物界的自娱自乐，或纯粹的学术活动。但是从２０００年国宝展的盛况来看，或者从早几年的埃及文物展来看，之所以轰动，前者是因为《清明上河图》，后者是因为有一具木乃伊。在台北故宫博物院，一棵被专家认为艺术价值并不高的玉雕白菜也经民众投票而列入十大展品，与专家的投票相左。淳化阁帖展出的时候，观众人数也明显下降。这说明老百姓爱看热闹，或者说爱看有故事的国宝。当然，这不是他们的错。那么，此次书画经典会重现国宝展的盛况吗？或者一定要以观众凌晨三四点钟排长队观展来评估大展的成功与否吗？
上海博物馆对此充满信心，陈馆长还准备了预案。由于陆机的《平复帖》和晋人的《出师颂》只展出一周，可能会出现观众排队的情况，他们准备“开夜场”。
两件国宝偶露峥嵘
此次书画经典展中，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传世最早的墨迹、西晋陆机的《平复帖》。据单国霖主任透露，上次上博举办国宝展时，送交故宫博物院的菜单中就有此件，但对方以“状态不太好”为由，坚拒了。此次经过几番谈判，也许是因为国宝展成功的效应吧，对方终于同意出借。但出于对文物的保护，这幅首次离开紫禁城的１７００年前的珍翰将只在展览的第一周与观众见面。
另一件也稍露即掩的作品是至今仍有争论的《出师颂》。此卷作品流传有绪，曾经多人收藏，其上有胡文印章一枚，或为唐代太平公主所有，后宋元人题跋，最后归于清内府。１９２２年，溥仪以赏赐名义将《出师颂》携带出宫，散匿民间６０余年，２００３年终于被北京故宫博物院购藏，收购价为４０００万元。此后，一直争议不断，主要焦点是对作者的认定上。上海博物馆对此的界定是：“真迹，距隋代不远。”
陆机的《平复帖》，是中国现存最早的书法墨迹。陆机出身名门，“少有异才，文章冠世”，“亦擅书法”。他的祖父陆逊是三国时的东吴大将都督，曾经智取荆州，令关羽败走麦城。陆机由于帮助赵王司马伦铲除权臣而被封为关中侯。然而后来赵王篡位，引发“八王之乱”，陆机作为成都王与河间王的大都督统帅２０万大军与长沙王的军队作战，因败而遭人陷害，只活了４３岁。据说陆机在临刑前神色从容，对旁边的人叹息道：“可惜以后再也听不到家乡华亭的鹤鸣了。”华亭就在今天上海的境内。《平复帖》是陆机问候病中友人的一函笔札，因流传久远，纸面损伤严重，不少字已经模糊不清，但仍然可见作者的深厚功力。笔势遒劲流畅而略带拙趣，每字独立，有章草意，枯锋秃笔，古朴厚重。《平复帖》对书法史的意义不仅在其古朴淳雅的艺术魅力，更在于它印证了中国书法从章草向今草的关键过渡。据悉，《平复帖》在沪展出后，将在故宫库房里休息３年，在此期间，外人不再可能一窥真容。
单国霖主任对记者说：“纸千年，绢八百。意思是纸的寿命只有一千年，而《平复帖》已经超过一千年了，从北方到南方，气候环境殊异，纸质文物的适应性又不强，所以故宫方面的
担心是可以理解的。”陈克伦副馆长还透露，此次出借的绝大多数国宝，在故宫一年中也不过打开几次，而每一次打开都是有记录的。“每打开一次，都是折一次寿啊。”他说。
在上博的库房里，上博方面拿出６件展品向记者展示，一再强调允许拍照，但不能打闪光灯。
在《平复帖》和《出师颂》撤下后，将由上海博物馆拿出两幅珍藏的西魏惠袭经书法华经文外义卷和唐翟迁小楷妙法莲华经卷之三填补空档。据说那两件国宝也是平时深藏不露的。
艺术盛宴胜于“空前”
除了上述两件镇馆之宝外，可说几乎每一件展品都值得细细品鉴。
韩滉的《文苑图》与佚名画家的《闸口盘车图》是两张珍贵的唐、五代时期的绘画作品，前者可以令人想见唐代人物画的辉煌，后者描绘了一座官营面坊及酒楼的场景，是早期重要的界画作品之一。宋代书法以“尚意”为主要特色，最能反映这种特色的当推苏、黄、米、蔡四大家，其中黄庭坚、米芾、蔡襄的代表作都在本次展览中一一亮相，尤其黄庭坚的《诸上座卷》，可谓作者最具代表性的草书极品。宋元绘画，以山水为大宗，王诜的《烟江叠嶂图》与朱德润的《浑沦图》是李郭派的风格；刘松年的《四景山水卷》代表了南宋画院的时代新风；而黄公望的《丹崖玉树图》、倪瓒的《六君子图》、王蒙的《春山读书图》和吴镇的《渔父图》则是元代文人画的典范。花鸟画中，李嵩《芙蓉鸳鸯图》和杨无咎《四梅图》则充满了闲情逸致。
赫赫名迹当然珍若拱璧，而一些传世孤品也弥足宝贵。姜夔是南宋著名的婉约派词人，也是位书法理论家，他的《楷书帖题跋卷》不仅能令人一睹其书法风采，也可以从中了解他的艺术见解。赵葵是南宋后期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长期驻守边关，抗击金、蒙，而他唯一流传下来的《杜甫诗意图》却是一派江南水乡的恬静风貌。商琦尽管是元代宫廷画家，但他的《春山图》结合了李郭与董巨的画法，是其时画风转变的例证。华祖立的《玄门十子图》以潇洒的笔法描绘了道教中的十位领袖，反映出元代道教盛行的风气。赵伯骕的《万松金阙图卷》和文天祥的行书《上宏斋帖卷》也是孤本。
值得注意的是，本次展览还将展出数件故宫博物院与上海博物馆新近入藏的艺术品。除前述的《出师颂》外，还有上海博物馆２００４年购藏的南宋艳艳女史《花鸟草虫图卷》，为绢本长卷。设色典丽，描绘精严。作者艳艳女史其人本来仅见于典籍，而且只有短短数字，“为某官员小妾，擅书画。”现有实物为佐证，填补了画史的一处空白。据单国霖主任介绍，此件国宝是在上海某次拍卖会上购得，此前有人看到画卷上有假托的宋代奸臣贾似道的印章，就认为可疑，但他们细看了其他人的印章，坚持看真，于是以２５０万元成功拍得。“有人说我们上博吃了仙丹，因为此画现在市场价至少８００万。”他不无得意地说。
此外还有上博在今年接受捐赠的五代《星象仕女图》，为五代墓葬陪葬画卷，描绘了一位穿着华服的仕女，旁边饰有神鸟图案，其主题或与墓主升天有关。
据上博的专家说，目前北京故宫收藏晋唐宋元的书画珍品大约是８００件，上海博物馆的同期书画珍品约有２８０件，加起来也就是１１００件，在上次国宝展上展出７２件，此次书画经典展又展出不重复的１０３件，所占比例确实相当高了。再说，在国内一流的博物馆里，故宫平时不展出元代以前的书画真迹，只有在庆祝建国５０周年时展出过一次。虽然上海博物馆是一直坚持展出真迹，但平时的常设展也只有十余件轮流展出，此次一次性展出过百件，绝对是艺术盛宴了。
是的，机会是绝对难得，空前是无疑的，也可能是绝后。１２月３０日到明年２月４日结束，上博希望民众不要错过良机。但对一般老百姓而言，面对千百年前古人的书画作品，又与今天的生活状态、审美环境距离如此遥远，要想重现国宝展的火爆场面似乎很难。但是我们不应该过分强调一流艺术展的世俗性，更不能以《清明上河图》之类的“通俗作品”“拉动内需”，这项工作，上博来做当然应该肯定，但全社会都应该来做艺术的普及与教育，尤其是教育部门。比如，我们的美学教育进行得如何？这真是一个问题啊。
我们需要振奋人心的“轰动”，更需要“润物细无声”的“长远”。
